三月開始,春耕已陸陸續續開展。瞿文選的報告說明:移民一半由各招墾機構給予安置,四成給人做傭工或佃戶,一成在各項事業中充當勞動力。絕大多數從事農業墾殖的移民,生活出路不外乎以下三種:1、自備資本,購買熟地或荒地進行耕種;2、在招墾機構中領得土地,并借出補助金(視人口與貧苦狀況,從4~20元不等)營建房屋,增購一些農具及生活必需品,三年後交納租金并償還補助金;3、由土地擁有者借給土地和糧食等一切必需品,墾熟後四六分配,或者地主出地,移民自備一切費用,墾熟後三七分配。
這種程度的剝削是地主和佃戶所共同能接受的,是雙方利益的均衡點。秦時竹心裏清楚,先不要說公平不公平,起碼在這個分配體制下,移民隻要沒有遭遇官府的橫征暴斂、沒有遇上土匪搶劫、沒有天災*,可以過上不錯的生活,肯定比在家鄉強。
爲了給移民創造良好的生活環境,北疆政府一方面大力減免直接針對小農的稅收,一方面出動兵馬剿滅各種各樣的土匪,至于天災*,也指示各地做好充分的準備。單從這一點來說,移民就對東北政府心存感激,秦時竹在他們心裏無異于活菩薩。
“我聽說現在移居東北的,不僅僅是漢族移民,還包括了不少滿族移民?”
“确實如此。自革命勝利後,原本各地高人一等的旗人失去了從朝廷那裏得到的生計補貼,所處環境越發困難。而各地在倡導革命時,紛紛以‘排滿’爲旗幟,在客觀上也造就了對滿人的排斥和歧視。在這個時候,複生兄提出了‘改革八旗’的口号。毫無疑問,普通滿人尤其是中下層滿人是舉雙手歡迎的。在他們眼裏,這個政策甚至比大清朝在的時候還要好,大清倒了就倒了,隻要自己能過上好日子就可以。”禹子谟告訴秦時竹,“有不少家庭在分得土地後,紛紛朝沈陽方向跪拜,嘴裏連呼‘秦大帥萬歲!’,更有甚者供起了您地長生牌位。每日上香祭奠。”
“還有這事?”秦時竹也掩飾不住自己的高興,執政方針被人民所肯定對他而言是莫大的榮譽。
“這種好政策通過報紙、電報、親戚書信、民間小道消息傳播開來後,引得非北疆滿人心癢不已。既然在當地混不下去,還不如回老家碰碰運氣。一開始是三三兩兩,後來是成群結隊而來。我和各省協商了一下,以北疆建設委員會的名義,出台針對外地滿人的補充政策。隻要在北疆旗籍裏有你的名号,不管你身處何地。都能享受北疆待遇;如若不然,可以享受外地移民待遇,北疆各省絕不歧視。”禹子谟笑着說,“這個政策一出台,來得人更多了。現在移民北疆的滿人已占了北上移民的一成左右,而且每月都在遞增。确實也有不少人通過這個途徑獲得了土地。”
聽禹子谟說到這裏,秦時竹靈機一動,想出了一個妙計。“你看。如果我通電全國,聲明倘若清廷能接受将優待費降低50萬元,北疆各省就願意承諾由本省撥出相應款項來安置各地滿人地主意好不好?”
“妙啊,這是釜底抽薪的妙計。”禹子谟深爲贊同,“事情的結果不難想像,清廷退位後已将優待條件抱住牢牢不放,決不肯答應降低費用,這樣一來。原本對大清還有一絲留戀的滿人也對朝廷徹底失望,頑固地要複辟舊制度的人隻剩下一小撮宗社黨餘孽和在八旗改革中失去利益的旗主、貴族。我們可以大大穩固社會治安,葛主任應付赫圖阿拉的叛亂也就沒有這麽吃力了。萬一清廷贊同,我們也不吃虧,反正滿人總是要安置的,咱們也不會損失什麽。不過我敢打賭,隆裕太後絕對不舍得放血。”
“哈哈。”車裏地人笑成一團,在笑聲中他們來到了一個農場。
這是東北屯墾公司設在沈陽郊區的一個大農場。面積約2萬畝。由原來的皇莊沒收而來。東北屯墾公司的董事長是夏海強的丈人陳茂德,他在革命中購買了不少革命公債。等革命一勝利,就用這些公債購買了一大批農莊,現在看見地隻是其中一小部分。
“巡閱使遠道而來,辛苦了,辛苦了。”陳茂德疾步上前和秦時竹等人相見。
“陳老叔,我們閑來無事看看您的農場,打擾了,打擾喽!”
“哪裏,哪裏,複生客氣了。你能來,是老朽的福氣啊!”陳茂德原是沈麒昌的好友,再加又是夏海強地丈人,和秦時竹等人的關系一直非常密切,談話間亦比較随意。
秦時竹邊走邊誇:“老叔的農場可是不錯,事業也越鋪越大,可真是老而彌堅啊!”
“複生過譽喽。我這兩下子哪擺得上桌面?若和沈老相比,那可真是大大落後了啊。” 陳茂德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不怕大家笑話,賤内說,現在是丈人(陳茂德)不如丈人(沈麒昌),女婿(夏海強)不如女婿(秦時竹)。”
“哄”地一聲,大家全被這句調侃話逗樂了。秦時竹也笑了一笑:“老叔,聽說您也做了股份制改革?”
“是沈兄建議的。”一說起股份制改革,陳茂德來了興頭,“我先是把招牌換了一下,你看現在叫‘東北屯墾集團有限公司’,多氣派;另外,經過多方遊說,各種大人物也紛紛入股,公司農場現在遍布東北各地。像松花江以西的松嫩平原一帶的克山、海倫、綏化、拜泉等,盛産大豆、小麥、玉米、高粱等農作物的産糧縣,像以哈爾濱爲中心的雙城、五常、以及松花江地區中遊地區,盛産大豆、高粱、小麥、玉米、谷子等地産糧區,公司都設立了農場。如果今年風調雨順,收成可到10萬萬斤,光是通過中東路對外輸出餘糧就能達到28萬噸。其中通過鐵路出口外國的大豆數量在10萬噸以上,爲第一大宗。不是我吹牛,在東北搞農場,我可是駕輕就熟,再多一倍也不怕。”
“那海強不是發大了?”秦時竹知道夏海強變賣了手中50萬股北方實業的股票投資于這個集團公司裏。
“他呀!這次算他有眼光,不光是他,黑龍江地吳都督、宋小濂主任都投資了。”陳茂德很得意。
秦時竹聽後微微有些皺眉,但沒有任何不悅表示。還是在大隊人馬的陪同下信步往前走。走到前面,有個小夥子在修拖拉機,秦時竹覺得有些面熟,一時又想不起來是誰,就拍拍那小夥子的後背:“小夥子,你忙什麽呢?”
那人轉身一看,立馬跳起身來,“啪”地立正敬禮。“報告大帥,我是原第三突擊隊隊員李富貴上士,上個月複員到這裏工作。”
難怪有些面熟。秦時竹恍然大悟,親切問道:“小夥子,你年輕輕地怎麽複員了?是部隊裏呆得不舒服嗎?”
“不是!”李富貴大聲地回答。
“那爲什麽呢?”秦時竹很想知道一個突擊隊員流失的真正原因。
“因爲……那是……”小夥子吞吞吐吐地回答不上來。
“你既然做過革命軍人。就應該知道部隊的紀律,這般吞吞吐吐不像樣。”
“是!報告大帥,俺是獨子,俺爹給俺說了門親事。希望俺回家侍奉他老人家。俺琢磨着這仗也打完了,俺年紀也不小了,再加上部隊地政策也允許上士複員,俺就辦了相應手續。您看,”李富貴用力擦去手上地油污,從懷中掏出一本證書遞給秦時竹。
秦時竹翻開一看,前面别着一枚“革命勝利紀念章”,證書的封底寫着“光榮複員。特授此證!”看得出來,小夥子沒有撒謊。
“人各有志,你要複員我也不能勉強,再說你是家中地獨子,參加革命已勉爲其難了,現在盡孝也是誠心一片。老人家還好吧?”
“托大帥的福,俺爹很好。”李富貴有些不好意思,“俺爹提起大帥。那是服的五體投地。說俺當兵這幾年,長高了。懂事了,每年給家裏的錢也不少。在部隊又學了手藝,将來養家糊口不成問題,他老人家感謝您呐!說見到您一定要給您磕三個響頭。”
陳茂德告訴秦時竹,像他這樣既會開、又能修理拖拉機的人農場很需要,每個月薪水也開到了30元,是一般工人的兩倍多。秦時竹心裏想,那是,要不然部隊這麽高的薪水,他又是突擊隊成員,如果薪水不高的話也不會複員出來。
“李富貴,倘若以後還要打仗,你願不原意再參軍立功?”
“願意!”李富貴畢恭畢敬地回答,“俺有今天,全是大帥給地,将來大帥要有吩咐,俺一定報效,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好!旁邊這幾個是你的徒弟?”秦時竹看見圍着拖拉機還有幾個年輕人剛才在盯着李富貴修理。
“是。”李富貴年輕輕地就做了師傅,有些不好意思,“他們跟我學開拖拉機,還要跟我學修理,等他們學成了,就可以獨當一面了。”
“你要好好帶徒弟,将來要是打仗,你要帶他們一起保家衛國!”
“是!”……
“老叔,像這樣的人您還雇傭了多少?”
“不多,不多。我哪裏敢多挖複生的牆角!”陳茂德的話又把大家逗樂了,“我這裏還有一個農學院地畢業生,從日本留學回來,我讓他負責種子和土壤的改良,咱們不是要科學種田嘛,不任用讀書人怎麽行?”
“那他一個月能有多少收入?”
“比李富貴稍微高一點,40元一個月,如果幹得好,年終還有分紅。”陳茂德繼續介紹,“不過這樣的人我可不敢多雇,不然成本太高了。我這兒雇的最多地,還是闖關東的移民,我這農場就有1000多人。”
“那可要好好安置,千萬别寒了他們的心。”
回去的路上,秦時竹陷入了沉思。禹子谟看他這副模樣,笑着問:“怎麽,還在爲那個李富貴複員不開心?你堂堂一個大帥,損失一個小兵不要緊吧?”
“不是。李富貴複員我從感情上能夠接受,畢竟人各有志,而且他也有實際困難,我怎麽能不高興呢?再說了,咱們鬧革命、搞建設最後還不是要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若是每個小兵都能過上李富貴這種日子,我就知足了,也不算白幹。”秦時竹正色道,“況且,他這事不僅不是壞事,反而是天大的好事!”
“願聞其詳。”
“你想,李富貴是從咱們部隊出去的,年輕輕地當了老師傅,每月拿30元薪水,我敢說,一般老百姓羨慕得很啊!”
“那是,這絕對是屬于高薪了,縣裏當個科長也就這點收入。”
“這樣一來,老百姓就會覺得當兵好,不是說‘好男不當兵’嗎?用這種例子,以後招兵時就可以把這個觀念轉過來,‘好男才當兵’,當兵出來更是好男。招人當兵,固然要講大道理,要講保家衛國,但也要講實際利益,這樣老百姓才會聽從你。”
“高明!”
“另外,這種方式也爲我們預備了大批後備兵員。那樣就成了藏兵于民。”秦時竹笑眯眯地說,“你想,李富貴帶了五個徒弟,等他們學會了,等于咱們又多了五個會開、會修拖拉機的人,隻要再稍微訓練幾天,就直接能上戰場開戰車,咱們既培養了兵員又不用動用軍費,何樂而不爲?真要是外敵入侵、千鈞一發,如此足夠的後備力量,不愁打不赢。”
“複生兄深謀遠慮,禹某慚愧。”禹子谟有些奇怪,“那您爲什麽剛才有些不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