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日,吳景濂率領所有由“民選”選舉産生的各省代表返回參議院(基本就是原先的“官派”議員,由各省議會表決通過,同時又略微增加、更換了少數幾個議員),人民黨保住了議長一職,副議長由湯化龍接任。繼議長改選後,審議長及各部審查員和其它常任職員也全部重新改選。谷鍾秀被選舉爲全院委員長,林長民被選舉爲秘書長,各部委員也大都改頭換面。但總的說來,人民黨基本保持了原先的勢力,同盟會勢力大受打擊,失去了對好幾個部門的控制權。
經曆了種種,同盟會議員發生了程度不同的分化,渙散的趨向越來越明顯。有的無視“黨議”,自行其是;有的爲了個人地位,不惜犧牲“黨見”,大搞政治投機,成了唯利是圖的政客;有的則不分青紅皂白,不辨是非,一味以謾罵、攻擊來謀求黨勢發展,徒然爲反對派提供指責的借口。
各小黨的勢力也在不斷分化組合,一個突出的實例就是以民社爲核心,包括國民協進會、民國公會、國民黨和統一黨五個政黨,合并改組成爲共和黨,成爲參議院中的第三股大勢力。民社的本部雖然在上海,但其發源地和大本營均在武昌,核心人物是孫武、政客孫發緒和未公開挂名的黎元洪秘書饒漢祥,主要由舊軍官、失意同盟會會員和清末立憲派。
國民協進會是民國成立後黃河以北地區建立較早的政團之一,大部分爲清末立憲團體憲友會和辛亥俱樂部成員,與梁啓超關系密切,曾表示願意爲梁所用;
民國公會由陳敬第、黃群等人發起,多系光複會中殘餘分子和地方政客;
國民黨由潘昌熙等人于上海成立,未成立前,暫稱“國民黨同志會”。但直到5月初,也未能舉行成立大會,所以應該一直稱之爲“國民黨同志會”。
以上四黨加上統一黨,雖然各具特點,略有差異,但在鞏固維持自身勢力,反對同盟會、人民黨兩大勢力上卻是一緻的,同盟會、人民黨和共和黨構成了臨時參議院中的“左”、中、右三派。三黨以外。獨立人士尤其無黨派人士就相當稀少了。
袁世凱也在竭力增強自己的勢力。幾乎将總統府改成了北洋系的大本營,他剛剛就任臨時大總統,就迫不及待地設立“臨時籌備處”,作爲辦事機構,所安插的50人,全部是他地心腹親信,唐紹儀内閣成立後,他又将許多人員充實到各部。一方面牢牢掌控局面,另一方面對唐紹儀也起到牽制和監視的作用。此外,他還以“谘詢一切”的名義,于總統府設立外交、政治、軍事、海軍、法律、教育等名目繁多的各種顧問,顧問又分高等、二等、三等之分。目的在于安插私人,網羅社會“名流”和牢籠革命黨人。顧問愈設愈多,名目愈來愈奇。
在安插親信的過程中,袁世凱幾乎達到了肆無忌憚的程度。終于引起了參議院的警覺。特别是袁世凱無視《各部官制通則》地規定,又不經參議院的同意,便下令任命張元奇、榮勳爲内務部次長,遭到議員竭力反對。5月初,袁世凱的追認咨文送到參議院,無論哪個派系的議員們都一緻投了反對票,老袁沒有辦法,隻好下令取消。
袁世凱控制權力的野心。在針對南京留守的問題上暴露得更加明顯。孫中山卸任後,黃興被任命爲南京留守。按照公布的《南京留守條例》,“南京留守直隸大總統,有維持整理南方各軍及南京地面之責”,表面上似乎權利很大,但由于财政大權控制在袁世凱的手裏,實際難有作爲。同時,條例又規定。“俟南方軍隊整理就緒。即行裁撤”,這就是說。留守府隻是一個暫時地軍事善後機關,袁世凱無非就是想借黃興之手來裁遣南方軍隊罷了。
早在南京臨時政府結束期間,黃興即已着手整變軍隊。他先後将駐在蘇、皖、浙、閩的軍隊編成二十六個師,五個軍,即柏文蔚的第一軍,徐寶山的第二軍,王芝祥的第三軍,姚雨平地第四軍,朱瑞的第五軍。4月19日南京兵變事件的發生使黃興懂得了有軍無饷的嚴重危險,更堅定了他裁遣軍隊地想法。在兵變後的半個多月内,除将贛軍繳械押回原籍外,又将桂軍六大隊及粵軍一部遣散回籍,浙軍全部調回原籍,同時也抓緊了江蘇軍隊的裁遣。準備于兩月内縮編兵數三分之一,将第一軍、第二軍劃歸陸軍部直轄,其餘除三十九旅劃歸山東以外,交江蘇都督統轄整頓。
爲抵制列強利用借款監督中國财政的圖謀,黃興一面積極提倡國民捐,一面以愛國相号召,動員退伍。他的邏輯是,借款是因爲财政困難,而财政困難是因爲軍饷負擔太重,因此解甲歸田就成了避免借債亡國的愛國行動了。在黃興的感召下,許多士兵主動離開了軍隊,一些高級軍官如第二師師長朱志先,第五師師長劉毅等相繼要求撤銷師部,解甲歸田。
袁世凱對這一切看在眼裏,喜在心裏,他表面上極力挽留黃興,實際上則在考慮如何穩妥地接收留守府。
赫圖阿拉的滿人叛亂由于秦時竹嚴密封鎖消息,半個月過去了,還沒有傳開,但很多消息卻是封鎖不住地。4月27日深夜,葛洪義剛剛到赫圖阿拉準備直接辦案時,在鄭家屯車站僥幸逃脫的阿拉坦敖其爾回到了貢王府。
近半個月在野外飄忽不定、風餐露宿的生活讓阿拉坦敖其爾形容憔悴,頭發、胡須老長且肮髒不堪,見到貢王後,他隻喊了一聲“王爺”,就昏了過去……
也許是快到家的興奮讓他降低了周圍環境的感知力,也許是貢王沉浸在自己的幻想裏一直難以自拔,他們兩個根本就沒有主意到黑暗中有幾雙警惕的眼睛盯着王府。
“這小子果然回來了。快,回去報告鎮守使!我在這裏繼續盯着。”
在部隊駐地得到确切消息的夏海強大喜過望,大叫道:“好小子,你終于回來了,看爺爺怎麽送你們上路!”……
想解決蒙古問題地,不止秦時竹一家,袁世凱也很想有所作爲。
從地緣政治上來說,控制了内外蒙古。等于将北疆勢力一分爲二,有利于中央權威地發揚;另一方面老袁作爲臨時大總統,也需要在國内樹立威望,解決蒙古問題,确實是一個良好的契機。
解決外蒙問題地方法不外兩種,一是在中國内部通過談判或武力的方法解決,二是通過外交途徑,與外蒙的後台沙俄交涉解決。從維護國家主權的立場出發。自應選擇前者,這是中國的希望;可從實際情況考慮,又很難避免後者,這是沙俄的圖謀。北京臨時政府也曾嘗試與庫倫當局談判解決“獨立”問題。袁世凱上台不久,即兩次緻電庫倫活佛哲布尊丹巴。謂“外蒙同爲中華民族,數百年來俨如一家”,“但使竭誠相待,無不可以商榷。何必勞人幹涉,緻失主權。……務望大擴慈心,熟觀時局,刻日取消獨立,仍與内地聯爲一國,則危機可免,邦本可固。”北京政府頒布地《蒙古待遇條例》等優待法令,既爲安撫内蒙王公。也是向外蒙示以姿态。
袁世凱在出台這些發令的時候,預先征求了秦時竹的意見,秦見到電報後微微一笑,認爲無濟于事,自然也就不會出面反對。除此以外,北京政府還準備派人去外蒙直接商談,其中先行出發的蘭遜(lanson)牧師等已在庫倫多方活動,運動蒙人中止俄蒙談判。改與中國政府協商。但庫倫當局的上層人物多是長期受惠于沙俄的親俄集團分子。自恃有沙俄撐腰,執迷不悟。一意孤行,對北京政府的呼籲和優待置之不理。哲布尊丹巴在給袁世凱的回電中竟稱:“與其專員來庫,徒事跋涉,莫若介紹鄰使,商榷一切之爲愈也。”北京政府幾乎無法和庫倫活佛建立直接地聯系,自然更談不上和平協商解決問題了。
武力解決的路同樣走不通。外蒙軍事力量雖然不強,然地處偏遠,氣候惡劣,軍事行動不易。更爲窘迫的是,要對蒙古用兵,必須通過北疆勢力的範圍。袁世凱在心裏掂量,首先秦時竹不會同意,即便同意,也不會真的全力以赴;其次,袁世凱一向視軍隊爲自己地命根子,用來控制國内局勢都嫌不夠,更何況平定邊疆呢?因此對調動自己的北洋軍出征不甚積極;再次,要出兵外蒙,就意味着與沙俄刺刀見紅,袁世凱對帝國主義有一股與生俱來的害怕,自然不會冒這個風險,事實上沙俄作爲外蒙後院,極力威脅中國不得進兵,也讓袁世凱有所顧忌;最後,通過指揮北疆國防軍出動也不如意。秦時竹任命馬占山爲呼倫貝爾鎮守使後,牢牢控制了黑龍江與外蒙邊境地區,但絕對不越雷池一步,袁世凱不可能強令要求進兵。在西路,袁世凱雖然可以指揮楊增新由新疆調兵援阿爾泰,但沙俄立即出面幹涉,表示“決不承認”,沙俄外交部甚至公開威脅中國公使:“中國進兵外蒙,俄當幹涉”,逼得北京臨時政府隻好下令“暫緩調動,免生交涉”。
兩種方法都行不通,剩下的隻有一條路——和沙俄交涉解決外蒙問題。這是沙俄自外蒙“獨立”後地基本立場,由中俄間的交涉,迫使中國承認外蒙“獨立”的現狀,無論交涉結果如何,都能爲以後的侵略留下伏筆。
秦時竹對曆史的了解是袁世凱比拟不了的優勢。他明白眼下和沙俄鬧翻是不明智的,外蒙的狀況隻能繼續維持,非得等到俄國革命爆發才有機會,但内蒙問題和外蒙問題不一樣,有充足地理由和依據,也完全有能力解決。在這一點上,他比袁世凱的态度要積極和現實的多。袁世凱想通過解決外蒙問題進而推動内蒙問題的解決,這種一攬子方案好雖然好,卻無成功的可能;秦時竹的計劃是安定内蒙,孤立、分割内外蒙古,麻煩是麻煩了點,卻有效。
控制内蒙古落到實處,就是要消除那些封建王公的割據勢力,尤其要打破八旗制度,實現近代化改革。秦時竹的策略,就是要殺雞駭猴,貢王就當仁不讓地成爲了這個對象,夏海強這個急先鋒地任務,就是盡快拔除這個眼中釘。
夏海強是個粗人,但不莽撞,有道是話粗理不糙,他地邏輯是:貢王非除不可,有借口要除,沒有借口制造借口也要除。爲完成這個任務,他拼命搜羅情報,尋找有利時機。不僅從李春福那裏千方百計要來了精幹的騎兵團,更爲重要地是,在貢王府周圍安排了眼線,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隻是貢王十分謹慎小心,夏海強一直苦于抓不住他的小辮子,而秦時竹交待給他一定要有依據的要求就像一道高壓線攔在面前。
不除掉貢王,夏海強食不甘味、睡不安心,用秦時竹的話來形容,這是“夏海強樸素的階級感情在起作用”。貢王私運軍火的消息傳來,讓他樂得合不攏嘴,樂颠颠地跑去要求動手的命令,本來明明已批準了,卻趕上滿人叛亂這檔子事情,讓他恨得咬牙切齒,卻隻能按兵不動,心裏縱有一萬個不樂意,卻隻能服從安排。
當然,他絕不死心,做夢也想找到動手的理由和借口,有人跑回貢王府報信,在他看來就是最好的理由。爲得到确切的授權令,他一連拍了三封加急電報給秦時竹,請求批準行動,秦時竹愣是沒同意,氣得夏海強直跺腳,卻又無可奈何。
5月2日淩晨,夏海強還在睡夢中,副官将他搖醒。
“師座,快醒醒,大本營來的絕密電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