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些士兵表演搶劫的時候,袁世凱同樣也有一番精彩表演。得知消息,他非常沉着,換上短裝,穿上馬褲,對幾個侍衛咋咋呼呼地大叫:“反了,反了,拿我的家夥來!我要去打他們!”
然而,真有人請示來問他怎麽辦的時候,他反而不吭聲了,甚至告誡江朝宗等人:“你們就不要瞎摻和了,趕緊把自己的駐地守住,我沒事。”
事實上,這天晚上,陸建章的執法處沒有出面幹涉,統領警務的趙秉鈞則躺在煙床上,傳令全城巡警一律撤崗,不準幹涉。兵變開始沒多久,拱衛軍也參與了,而他們的司令官段祺瑞卻不知去向。
外務部大樓也成了傳播留言的場所,猜測種種,謠言四起,越說越讓人惶恐不安。一會兒說:“清廷鬧事了,民政部趙秉鈞通賊,早把巡警換成了旗人。”一會又說:“禁衛軍要進城了!”
還有人傳言:“宗社黨早就買通了曹锟!”
這些傳言,不是沒有道理,變兵初起,袁克定居然想仿造趙匡胤陳橋兵變舊事,慫恿士兵們給老袁黃袍加身。來到馮國璋率領的禁衛軍把守的東華門前企圖一擁而入,誰知,大門關得緊緊地,馮國璋連袁克定的面也不願見,隻冷冷地說了一句:“未敢與聞!”便把袁大公子氣得七竅生煙,但又隻能悻悻而去。老袁的心思馮國璋是明白的,當下也不派兵追趕,更不派人解釋,任由他們胡鬧,隻管把守東華門,因爲老袁就在裏面。
難道所有管事的都睡着了嗎?未必,這團漆黑的煙幕下。始終有幾雙明亮的眼睛盯着這出鬧劇。在趙秉鈞傳令巡警撤崗以後,北京城發出一道密電,直撲永平府和沈陽而去……
“夜色已晚,風景迷人,機不可失!”葛洪義看到這封電報,大喜過望,對秦時竹說,“袁世凱要動手了!”
“好。傳令大黑,火速行動!我倒要看看,他們怎麽幹?”
永平府第二師的駐地裏,自正月初五陸尚榮開完秘密會議後,就漸漸地忙碌了起來,各種人員、物資、軍械都在認真地準備。本來,承德才是标準駐地,永平算是前線。但承德目前還不通火車,爲了反應迅速,縮短進軍時間,永平已整整齊齊地停着了18個車皮,3個裝載着物資和軍械。5個車皮是專門用來裝載鐵甲車地,還有10個車皮,就是運送部隊用的。爲了這次行動,陸尚榮特意挑選了2500人的老兵。
收到行動開始的信号後。陸尚榮立即組織訓話,然後各部隊火速上車,9時左右,在汽笛聲中,部隊出發了……
天明時分,驚魂未定的專使推舉唐紹儀去找袁世凱交涉。老袁一夜未睡,他自然不擔心,唯一讓他感覺意外的是。兵變的行動和場面居然這麽劇烈,讓他措手不及,如果沒有馮國璋的保護,他倒也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天蒙蒙亮,唐紹儀就直奔袁府而去,見他來了,袁世凱絲毫沒有詫異,就請他坐在門側地椅子上。自己則坐在正對着大門的太師椅上。剛剛落定。還沒說上兩句,曹锟滿面春風地來了。一見袁世凱便請安道:“報告大總統,昨夜奉大總統密令之事已照辦,今日上午繼續行動……”一轉眼,才看見唐紹儀也在旁邊,并未疑心,因爲唐也是北洋的老人了,論起來資格比他都老,當下也請了個安。請完後,也不走,樂滋滋地站在旁邊,等待袁世凱表揚他。
誰知老袁怒不可遏,大叫一聲:“混帳東西,胡說些什麽?還不趕緊滾出去?”
曹锟不僅沒有讨到便宜,反而碰了一鼻子灰,耷拉着腦袋就走了。
此時唐紹儀才恍然大悟,看來這是袁世凱精心策劃的,明白了事情原委,他也坐不住了,便想起身告辭。老袁欲蓋彌彰,憤憤地說:“曹锟太不像話,我得好好懲戒、懲戒他。”
袁世凱的脾氣,唐紹儀豈能不熟?他連忙打圓場,“大總統,不必往心裏去,小事一樁,過兩天訓斥幾句就行了。”他可不敢把袁世凱操縱兵變的事情抖出來,不然,能不能活過明天都是個問題。
唐紹儀剛起身,外面有人慌慌張張地沖進來,“大……大總統,不……不好啦,有部隊朝這裏殺過來了。”
“啊?”袁世凱和唐紹儀同時吃了一驚。按照計劃,今天變兵的劫掠目标主要是西城,怎麽殺到東華門來呢?
“一幫混蛋,看我不給他們點苦頭吃?”這回老袁可真是怒了,當然,他動氣的主要原因是曹锟這個笨蛋居然把天機洩露了出去……
“我們要見大總統,我們要見大總統!”外面傳來了整齊地呼喊,袁世凱愣在哪裏,半天也沒有反應。下面的人頭也不敢擡,說:“報告大總統,外面來……來的兵,不……不是曹統制的部隊,據……據說他們已經在城裏打起來了……”
“那是誰的部隊?”袁世凱一把揪住報信人地領子,“你怎麽都沒個準信?”
“大總統,既然他們要見您,我看來勢不妙,還是先躲躲吧。”唐紹儀好心勸他。
“不,我倒要看看,幾條小泥鳅能掀起多大的風浪。”袁世凱邊說邊朝外面走去,旁邊簇擁着他的衛隊,見他這副模樣,唐紹儀也隻好跟去。兩人出門一看,頓時傻在了哪裏……
東華門外,黑壓壓地站着一堆荷槍實彈的士兵,老袁是見過陣勢地人,一看他們居然都擺好了戰鬥陣形,不由得心裏暗暗叫苦,這才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變兵居然打到這裏來了。
枭雄畢竟是枭雄,他當下就鎮定下來。走前幾步,厲聲大喝道:“我就是大總統袁世凱,你們意欲何爲?難道真想造反不成?”說話間,老袁又發現,這些士兵似乎不是北洋軍,更不是曹锟的人,沒等他回味過來,頭一轉。眼睛一瞥,居然發現兩旁還有人簇擁着兩輛黑黝黝的東西,他更加斷定,這絕對不是自己的部隊,究竟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突然,黑黝黝地那輛東西打開了一扇門,裏面跑出來一個人,頭戴鋼盔。腰胯指揮刀,飛快地朝袁世凱這邊跑來。老袁不認識,一旁的唐紹儀卻失聲叫了出來:“陸尚榮!”,當年唐在奉天做巡撫,陸尚榮也是一路巡防營統領。故而認得。
“誰?”老袁沒聽清,他更奇怪唐紹儀怎麽會認得。
還沒等唐紹儀解釋,陸尚榮已跑到袁世凱面前,“啪”地一個立正。行了标準地軍禮:“内蒙古都督,北疆國防委員會主任兼東北革命軍第二師師長陸尚榮參見大總統!”
然後,微微側了個身,将臉對着唐紹儀說:“見過唐先生。”
袁世凱一聽慌了神,陸尚榮居然帶部隊殺到這裏來,莫非要來結果我?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口裏應道:“陸都督,你不在承德。大老遠跑北京來幹嘛?還帶着這麽多部隊,難道你想犯上作亂,搞政變不成?”說話間,正好一陣冷風吹過,身子微微有些發抖。
“報告大總統,某聽說北京兵變,當下星夜兼程,趕來救援。沒有不良居心。”
“胡鬧!陸都督。你聽信誰的謠言?我在北京城呆得好好的,哪有什麽兵變?”袁世凱強作鎮定。換了别的面孔開始發作。
“大總統身居高牆内院,于外面所發生之事估計聞所未聞,昨夜第三鎮兵變,亂軍洗劫,還傳言他們劫持了大總統您,某爲國家計,不顧生死,特意前來救援。今幸得見大總統尊容,方知安然無恙,某心安矣。”
兩人正對話間,外面的槍聲一陣響過一陣,中間還間雜着“隆隆”的聲音,這時一個傳令兵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還沒跑多遠,就被陸尚榮地手下給攔住了,他隻能在原地大叫:“不好啦,不好啦,外面打起來了!”
袁世凱一聽更加迷惑:“這到底怎麽回事?陸都督,你不在自己的防區呆着,大老遠地跑我這邊來幹嘛?你地手也未免伸得太長了些吧?”
“請大總統息怒,卑職得知兵變消息,心急如焚,連夜點兵前來救援,未來得及上報。今晨,所部剛剛在永定門下車,就得知兵變在全城擴張,更聽說大總統被亂兵所劫持,當即下令就地彈壓,我親率精幹,來此地救援總統,現在方知是虛驚一場,我這就集合隊伍,聽大總統訓話。”陸尚榮轉身向後面跑去,大叫:“全體集合,立正!”
剛才還成戰鬥隊形散開地部隊聽到命令,紛紛收攏,腳步聲彙成一片,開始排列起方陣來……
此時,得知消息的馮國璋、趙秉鈞等人也從另一個方向急匆匆趕來,趙秉鈞一到就在老袁耳朵旁竊語:“大總統,不好了!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地部隊,專門朝着兵變的弟兄們開火,我問了既不是華甫的部隊,也不是芝泉地部隊,更不是江朝宗的部隊。”
馮國璋也趕緊報告:“報告總統,今天清晨,來了一批身分不明的部隊,現在内城各大要害已被他們所控制,正在彈壓變兵,我看他們火力極猛,訓練有素。”他一看見正在廣場集合陸尚榮部隊,連忙說:“對,就是這種部隊。”
馮國璋的話音剛落,陸尚榮手下已排成了整整齊齊的方陣,陸尚榮向前跑了三步,“啪”地立正,又再次行了軍禮:“東北革命軍第二師警衛營集合完畢,請大總統訓話!”,後面地人也紛紛舉起手行軍禮,動作齊整,接着喊:“大……總……統……好!”中氣十足,仿佛有上千個人一起呼喊那樣。
無論是誰聽到這種喊聲,都不可能無動于衷,袁世凱微微有些動容,不過随即就陷入沉思中,從剛才這些人排列的動作和喊聲來看,顯然訓練有素,如果是自己的手下,他會高興不已,可惜這是秦時竹的部下。看他這番模樣,唐紹儀連忙提醒他:“大總統,下面地人在等您回禮訓話呢,您看是不是講兩句?”
“啊,哦,好。”袁世凱含含糊糊地應了兩聲,“各位弟兄在陸都督的帶領下星夜趕來救援,袁某很感激。不過,你們顯然誤信了謠言,我好好地嘛,所以,還是請你們立即在陸都督的帶領下,火速回原防地駐紮……”
袁世凱還沒講完,曹锟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剛想過來說什麽,看見陸尚榮已帶着一大幫人排列在哪裏,驚訝地嘴都合不攏。他本來想找袁世凱彙報的,結果被老袁瞪了一眼,一步也不敢多動,隻能悄悄地找馮國璋講話:“華甫兄,不好啦,我的部隊和陸尚榮的部隊打起來了,你趕緊幫我想個辦法啊?”
“想辦法?”馮國璋對他很同情,知道他是身不由己,全是給袁克定給逼的,但眼下他也沒有好辦法,隻能說,“好啦,别鬧啦,你現在把東北軍都引來了,還不趕緊收場?”
“收場,我就是想收場收不了場啊!”曹锟哭喪着臉,“陸尚榮率軍從火車站一下車,看見我的手下就打,弟兄們猝不及防,死了不少,紛紛往回退,沒想到這家夥居然把鐵甲車都開過來了,你想,人哪裏跑得過車啊……”
“啊?”馮國璋這一驚可非同小可,連忙走到袁世凱身邊耳語幾句,袁世凱臉色大變,曹锟地第三鎮剛剛才補充完畢,真要打起來肯定不是陸尚榮的對手,他也吃不準陸尚榮究竟來了多少人馬,但聽說連鐵甲車都上街了,不由地感覺到了事态的嚴重。正好這時訓話完畢,袁世凱趕緊對陸尚榮說:“陸都督,現在我命令你,和曹統制一起将兵變彈壓下去,妥善維持城内治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