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日,周學熙見到了沈麒昌和張謇,這一天,中國實業的三巨頭――“南張北周,關外遼陽”在南京秘密碰了頭。
“沈老和季老一向可好?”
“好,好!自古無事不登三寶殿,緝之這番遠來,恐有要務在身吧?”
“季老真會說笑,周某此來,特來看望二位,另外,煤礦現在經營狀況也要和沈老做個彙報。”
“哈哈,彙報事小,莫非爲袁公做說客?”沈麒昌輕輕松松地予以點破。
“沈老果然火眼金睛,此番前來,确有此意,不過做說客嘛,言過其實,居間調停倒是更爲合适。”周學熙大大方方地承認了,“袁公想與諸位做筆生意。”
“在商言商,我等有何妙處?緝之要多少傭金?”張謇和沈麒昌對望了一眼,相互笑了,果然是來做說客的。
“不敢。能完成袁公重托,我已大喜過望,安敢奢望傭金?”周學熙笑了,三人間的親密度增進了很多,“一來釋北洋軍與東北軍的幹戈,二來是希望能與兩位和談,實現全國和平。”
“緝之,你是不是搞錯了?”沈麒昌故作驚訝,“南北和談,不是唐先生和伍先生兩人在談嗎?我們既非談判代表,又非掌權之人,此事如何做得?”
“沈老真會說笑,恕我直言,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東北方面與南京有隙,秦兄要是不點頭,這和談協議就是廢紙一張;另外,季老是江南名宿,您要是不首肯,恐怕江浙人士對和談也不會贊同吧?”
“這麽說,我們兩個局外人還幹系重大喽?”張謇笑眯眯地問。
“正是。你們二老不僅是局内人士,而且有舉足輕重之勢,這事要是辦成了,中國安定不難實現。”
“好你個緝之,見面就拿這麽大的幌子來招搖。”沈麒昌樂了,“說吧,袁公有什麽想法?我們要是幫得上忙,一定盡力。”
“第一。前日北洋軍與東北軍大戰,是各爲其主,不得不如此,還望兩位勿怪;第二,袁公亦有意共和,奈何朝中親貴不服,他也束手無策,還請見諒并給予時間;第三。爲顯示誠意起見,希望與東北停戰,雙方互不侵犯,各守現有疆界;第四,東北和南京的條件。都可以商量,談判……”
“估計緝之漏了一個前提條件,那就是要我們同意推舉袁公爲大總統,是也不是?”張謇單刀直入。
“這個……”周學熙一時不好回答。
“緝之。你不要裝出爲難的樣子。”沈麒昌拍拍他的肩膀,“推舉項城爲總統,我們兩個都是同意的,不過有個前提,那就是要答應提出的兩個先決條件,這兩個要求不滿足,恐怕他也做不得大總統。南京方面和清廷達成什麽協議我們尚且不知,隻是。無論如何,清帝必須遜位。”
“那幫親貴大臣始終冥頑不化,袁公束手無策!”
“這樣吧,你遠道而來也辛苦了,我先給複生打個電報,問問他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有勞沈老!”
“周學熙跑到南京去了,還見了你地老丈人。”葛洪義邊說邊把電報稿交到秦時竹手中。
“哦?袁世凱又玩什麽花樣?”秦時竹端詳了半天。沒看出名堂。
“别的不好說。但周學熙老是将責任推到宗社黨上面,說什麽親貴掣肘。難以施展,要給予時間,從容應付……”
“我聽着怎麽不是這個味啊?難道要我們除了宗社黨?”
“宗社黨這麽多人是除不掉的,估計老袁要對良弼下手了。”
“這樣也好,你派出的人馬都潛入了沒有?”
“都到達指定位置了,由白毓崑具體指揮,不過隻有我下令才能行動。”
“咱們再等幾天,告訴老袁,對他的立場和處境表示理解,對宗社黨之行徑可以大力斥責,讓他知道我們也是和他一個心思,早日實現共和。”
“真的要早日實現?”葛洪義驚訝地說,“藍天蔚馬上就要朝綏遠開拔了,夏海強和李春福明天就能包圍承德,眼下戰事對我們有利,應該再拖延他幾天。”
“你放心,良弼不除,袁世凱是不會公開答應我們的條件的,戰場上還有時間。”秦時竹想了想,“這樣好了,咱們也給袁世凱搞點新花樣,讓他同意我們占領綏遠和承德,我們可以保證優待兩地地北洋軍。”
“優待,怎麽優待?”
“願意留下的,我們既往不咎;願意走的,我們讓出生路讓他們返回唐山,甚至可以持械歸去;前兩者都不願意,隻願意回家的,我們負責發給路費。”
“這種優待袁世凱肯定不會同意。”
“他不同意最好,咱們再多打幾天,反正綏遠也沒有多少敵人,拿下這個地方還不是易如反掌?”秦時竹笑着說,“袁世凱不會看不到這一點,這其實是咱們和他合謀,共同對清廷施加壓力。”
“說來聽聽。”
“就以承德爲例,如果我們強攻,憑我們的實力,肯定能拿下來的。但是誰都要受損失,我們攻城要付出犧牲,敵人守城也要犧牲,但如果按我們的辦法應付,袁世凱毫發未傷,還可以把撤下來的部隊趁勢編入北洋軍,我們也可以節約攻城地人力、物力、财力。唯一不利的就是清廷,失去了熱河行在,将徹底打消他們北逃的願望。”
“好個合謀法,看來袁世凱不吃這個誘餌也不行,就讓沈先生這麽應付,我們就等着看好戲吧。”
袁克定秉承老爹的意思,給汪精衛拍去了電報:“義弟兆銘:良弼已成共和之大礙,唯戕除良弼,皇室才能就範,則共和可成,望義弟速辦此事,建共和開國之功。義兄克定謹。”
汪兆銘下定決心要實現這一計劃,一者可以在革命黨中再樹威名,二者可以向袁氏父子有個圓滿的交待。袁世凱這棵大樹,汪兆銘是摟定了。他乘火車來到天津,立即去拜訪黃複生,黃複生就是黃樹中,上次和汪精衛一起去刺殺攝政王載沣,自獲特赦後,改名黃複生,他豈肯再入死地? 所以他說:“我極贊成鏟除良弼,也極願意去執行這項工作。可是臨時政府已委任我爲印鑄局局長,催我即刻赴南京任職,涉及國家金融财政及諸多大事,所以此次我就不宜前往北京了。不過,汪兄可把名片放在這兒,我可以爲你物色一個人将此使命完成。”
“黃兄豪氣幹雲,我極爲佩服,名片就留在這裏,我先告辭了!”
世上沒有不透風地牆,周學熙的到來很快就引起了各大報紙的注意,人們紛紛在猜測此人前來的意義。連洋人在報紙裏也寫道:“……在這個關鍵時刻,周先生地出現是不同尋常的,這意味着中國最著名的三個工業家聚集到了一起,所有關于他們的消息和傳聞都是重要新聞,據消息靈通人士透露,周先生此來,是爲了充當袁世凱與南方民主人士之間的調停者……無論如何,以他的才幹,充當這種角色都是足以勝任的……”
“緝之,你的影響可不小啊,這麽快就讓那些嗅覺靈敏地記者抓個正着!”張謇和他開玩笑。
“季老,您就别笑話我了,我深居簡出,恨不得換副面孔,居然還是被這些無孔不入的記者給逮住。”周學熙苦笑着說,“我現在才明白什麽叫人怕出名豬怕壯了。”
“也怪不得他們,值此多事之秋,任何舉動都牽動着衆人的心,何況你這麽有名的人物呢。”張謇笑着說,“總不能告訴他們你是來談生意的吧?全國大局未定,談生意眼下不是好時光!”
“季直,你這話就不對了,咱們就是和緝之談生意,而且是大生意。”沈麒昌樂呵呵地插話道,“唯一不同的是,咱們的生意不是用錢财而是用政治!”
“對,對!”三人大笑。
“沈老,秦兄有回音了沒有?”
“有了,這是他開列的條件。”
周學熙粗粗一掃,眉頭擰了起來:“這恐怕袁大人不會答應吧?”
“答不答應是他地事情,你幫我傳達就好了,咱們可以再商量嘛!”
“說實在地,我沒有信心,不過保證如實轉達。”
“緝之,既然記者也知道你來了,幹脆你和我們一起大大方方地露面吧,也免得小人猜疑。”沈麒昌提議說,“明日我和季直去上海吊唁陶成章,你要不也一起去?”
“陶君被暗殺我很心痛,政見不同可以商量嘛,使出暗殺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實在令人不齒,我自然也要去。”周學熙好生奇怪,“難道兩位還未曾前去吊唁?”
“已派人送過花圈了,這次主要是代表小婿去。”
“沈兄,兇手到底追查得怎麽樣了?”張謇很關心這個。
“已有些眉目了,據說是光複會内部一個叫王竹卿地人幹的,詳細情況,我不是很清楚,等見到了太炎先生,就能水落石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