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中午時分,馬允承帶着幾個人爬到了山上,看着山腳下革命軍井然有序地進軍,他心裏一陣陣感歎。這麽整齊的隊伍,看來确實是善戰之兵,北洋軍爲什麽打敗仗的問題一點也不難回答。隻是,追蹤了近一個上午,革命軍到底怎麽弄到糧食的問題還是沒找到答案。眼看一隊隊士兵從自己面前走過,就是沒有發現運糧的大車,倒是運輸火炮、彈藥的車有不少。
當他準備放棄的時候,怪事發生了,空中出現了一個個從沒見過的龐然大物。不僅馬允承看呆了,他的手下更是傻在那裏。眺望過去,隻見前方一塊很大的空地上不知道用什麽東西鋪了一個大大的“十”字,那些飄在空中的怪物一個個從上面扔下東西來。下面的士兵雖然歡聲雷動,但隊形一點也沒有散亂,還是有條不紊地繼續趕路。
“飛艇?”馬允承通過傳聞再結合眼前景象,終于得出這個結論。不是說飛艇盡扔炸彈嗎?爲什麽扔下東西來一點也不會炸,革命軍反而很開心?莫非扔的是糧食?有這種運糧食的路子嗎?何況投下來的麻袋感覺輕飄飄的,不似面粉袋那麽沉重。
雖然手下人拼命勸說,馬允承還是制止不了自己的好奇心,他想去看個究竟。結果很讓他沮喪,被革命軍抓了個正着!
“報告師長,我們抓住了幾個奸細。”
“哦?”夏海強一愣,這幫鷹犬鼻子倒蠻靈的,怎麽讓他們混進來的?
“長官……大……人”馬允承心裏一陣後悔,然後裝出可憐相,“我們……我們不是奸細……我們是好……好……百姓啊,誤沖撞了官軍……”
“胡說,這是什麽?”抓捕的人拿出一把駁殼槍和硫磺、火棉、火柴等物對夏海強說。“師長,别聽他們瞎說,都是從他們身上搜出來的。老百姓?老百姓有這些個東西?”
“這東西是你的嗎?”
“是……是!”馬允承點頭哈腰地承認,“确實是小人的,小人走南闖北混口飯吃,由于這裏一貫不太平,所以帶着手槍防身。這……這确實是防身用地。”
“防身?”夏海強微微一笑,“來人。把他衣服剝了,我倒要看看這家夥是怎麽防身的?”
馬允承雖然極力掙紮,但畢竟被捆住了,很容易讓人把衣服脫個精光,露出赤條條的上身,寒冷的冬天凍得他直發抖。
夏海強走到跟前,似笑非笑地拍拍他的肩:“兄弟,做人要厚道!這肩膀上的老繭。分明是練射擊時練出來的,就不用狡辯了。”
馬允承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這麽容易就讓人看穿了,革命軍真是厲害。
“給他穿上衣服吧,别把他給凍死了。”夏海強見他服了軟。也不想難爲他。
正在這時,衛兵送中飯過來:“師長,開飯啦。”
“你放這裏吧,我邊吃邊審這幾個家夥。”
馬允承一看。面前是三個烙餅,熱騰騰地冒着熱氣,旁邊還有一盆似乎是雞肉……
“劉娃子,你這雞肉哪裏搞來的?”夏海強剛準備動筷子,發現了今天地夥食。
“從老鄉哪裏弄來的。”衛兵告訴他,“這一帶人煙稀少,我好不容易才弄來這點雞肉,師長您快吃吧。還有一點我給李旅長送去了。”
“辛苦你啦。”夏海強多日沒吃上這麽像樣的東西了,夾起一塊就往嘴裏塞,三下五除二就落了肚,“好吃!好吃!”
“好吃就多吃點!”
“慢,劉娃子,這雞你弄來給錢了沒有?”
“錢?沒有,老鄉都跑得無影無蹤了,我找不着人給錢。”
“這可不行。得想辦法給人家錢。”
“師長。算啦,咱們隻拿了老鄉一隻雞。就當他們貢獻給革命好了。”
“不行,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怎麽說的,我當師長的可不能帶頭違反。”夏海強摸了摸,“我這還有個大洋,你給老鄉放在雞窩裏,同時給他寫個條子,就說我們吃了他的雞。”
“是!”衛兵很不情願地接了過去,在他看來,這事情也太小了。
“等等,你把這肉也拿走吧。”夏海強又夾了一塊後說。
“師長,是不是不好吃?”
“不是,挺好吃的,我吃兩塊夠了,其餘給那幾個病号吃吧。”
“師長……”
“别磨磨蹭蹭地,趕緊趁熱拿去。”
這番對話馬允承都聽見了,他的嗓子眼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似地,一句也說不出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夏海強碗裏的烙餅。
“你也餓了吧?要不也吃點?”夏海強笑着對馬允承說,“你們給清廷賣命也不容易,都是爹媽生的,飯總是要吃的。革命軍優待俘虜,隻要你坦白交待,不會難爲你的。”
“大人,我……”馬允承說不出話來。
“不要管我叫大人,咱們革命軍已廢除了這種稱呼,你叫我長官或師長都可以。”夏海強隐隐約約感覺這人不簡單,所以多留了個心眼。要是按照往常脾氣,聽說是奸細,非暴打一頓才肯罷休。
“師長?您是革命軍地師長?”馬允承一機靈,師長就相當于新軍的統制,這麽大的官居然?
“您一個堂堂師長就吃這個啊!”
“啊?怎麽了?我是師長不假,是師長就不能吃這個了?”夏海強感到好笑,“你老實交待,清廷派你過來有何陰謀?”
馬允承沒有正面回答,隻是問:“小人敢問剛才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是什麽?”
“你這個奸細,啰哩啰唆問這麽多幹?還不趕緊交待。”旁邊還有一個衛兵看不下去了,“師長,這家夥這麽不老實,讓我好好教訓教訓他。”
“不得胡來,你把‘三大紀律八項注意’背給他聽吧。”夏海強越發證實自己地判斷,這個人也許真的有名堂。
聽完衛兵的介紹,馬允承喃喃自語:“我明白了,爲什麽革命軍這麽厲害,打得我們連連敗退,原來是這樣,慚愧,慚愧……”
“長官,小人該死,小人是遷安守将馬允承,奉命前來拖住大軍的。”馬允承解開心結後,如竹筒倒豆子般把所有的情況都交待了出來,“……我想來想去,憑我們這麽點人馬,要打仗拖住大軍,是不可能的,隻有把希望寄托在斷革命軍的糧道上,隻是小人找來找去找不到大軍的糧草辎重所在,走地近了些,就被抓住了……”
“那你随身帶的那些硫磺、火棉、火柴原本打算用來燒我們的糧食的喽?”
“正是,我原本想隻有要燒了糧食,革命軍陷入了混亂,才能拖住你們的步伐,這附近人煙稀少,一時半會弄不到糧食,你們肯定寸步難行……”
“就憑你這幾個人能成事?”
“不是,我還帶了兩百多弟兄,打算一旦放起火來,就搖旗呐喊,撈亂軍心,如果有可能,再拿一點軍火、槍支什麽的……”
“這個計策倒是想得挺好,可惜啊,可惜啊,我軍偏偏沒有糧食……”
“不可惜……不可惜……小人明白了,小人甚至慶幸沒燒掉大軍的糧食,有這樣的軍隊,是百姓之福,是百姓之福啊。在下慚愧……慚愧……”馬允承換了種口氣,“我從清晨就開始跟蹤大軍了,隻見步伐整齊,軍紀嚴肅,有一種凜然感,當下明白不是好惹地,後來看到師長您吃地這麽簡單,就是抓了老百姓一隻雞,還堅持要給錢,這樣的軍隊,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你想,北洋軍地官長,不要說什麽統制、标統,就是一個小小的哨長,都吃的要比您好;至于老百姓的東西,那從來就沒有給錢的說法,不要一隻雞,就是把你全部的家當都拿完了,也活該你倒黴……”
“所以我們才要革命,才要推翻這個*皇權。”夏海強想了想,“你剛才說山海關的新軍想溜?”
“是的,我在遷安就偵察到你們了,看見你們一路不停的行軍,也不攻城拔寨,我猜目标就是要包圍山海關新軍,連忙向京城做了彙報,他們連升了我三級,讓我想辦法拖住你們,以便讓曹锟帶部隊逃離……”
“這麽說袁世凱已知道了?”夏海強大吃一驚,“你這個家夥不簡單,怎麽樣,加入革命軍吧?”
“師長就這麽放心我?”
“哈哈!革命軍就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不要說你是清軍我敢用,我們以前都是巡防營呢,誰頭上沒個辮子?”
“既然師長如此看得起我,我願效犬馬之勞。”馬允承想不到對方這麽看重自己,“小人别的本事沒有,附近地形還是很熟悉的,可以帶領大軍少走不少彎路,至于其他弟兄,都是聽我的,我可以讓他們也參加革命軍,保證不會有二心。”
“好!幫他把辮子剪了,以後也是革命同志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