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方面什麽面子也沒給,提議三人誰都沒能成爲浙江都督。表面上看來,似乎革命黨和光複會都沒撈到便宜。但實際上,陳其美之所以不出任浙江都督是因爲他覺得上海都督的地位更加要緊,但又不肯放棄浙江都督這個地位,就慫恿他的手下擡出蔣尊簋來。蔣是浙江諸暨人,同盟會員,同時又是立憲派名流蔣觀雲的兒子,在浙江新軍作過标統,在廣東當過協統,頗有名氣,很容易就被各界所接受了。
而一心想要撈取這個位置的章太炎也好、陶成章也罷,都隻能悻悻而歸。特别是章太炎,四處碰壁,簡直不爽到了極點,秦時竹推薦他任教育部長沒有成功,想做浙江都督也沒有撈到,心裏憋了一肚子氣。與章同樣心态,遭遇排擠的立憲派紳士還有很多,他們的心情幾乎是相同的,等到張謇拍電報把人民黨南方支部的意思一講。章太炎立即轉怒爲喜,再聯想到在東北時秦時竹對他的禮遇和高看,逢人便說:“天下知我者,東北秦時竹耳,我當爲知己者死。”從此,他成爲秦時竹的鐵杆追随者。
在一片喧嚣聲中,袁世凱宣布解除唐紹儀北方談判代表的職務。聲明唐紹儀簽訂的關于國民會議的各項辦法逾越權限,北京内閣政府概不承認,以後的談判事項由袁世凱自己和伍廷芳直接電商。恰在這時,袁世凱卻接到孫中山要他推翻清廷、實行共和的電報。電報稱,隻要袁世凱能做到推翻清廷實行共和,孫中山就把大總統的位子讓給他。
袁世凱不肯相信孫中山的話,怕其中有詐。複電孫中山道:
“君主共和地問題,現在正應付于國民公決,所決如何,無從預揣。臨時政府之說,未敢與聞。謬承獎誘,慚悚至不敢當。”
袁世凱急切之中又請來了英國公使朱爾典和《泰晤士報》記者莫理遜。
見到袁世凱沮喪的神色,莫理遜道:“袁先生東山再起,正是收拾殘局的大好時機。怎麽露出這樣爲難的樣子?”
“實不相瞞,南方革命黨人義氣用事,實不了解中國複雜内情,執意共和,和談似無誠意。中國有分裂的可能,大規模内戰在即,所以我特别焦心。”
“難道總理真不贊成共和?”
“‘共和’、‘立憲’,名稱不同而已。立憲即設君主。共和即爲大總統,隻不過立憲以首相行政府職權而已。共和、立憲,又各有國會,我也沒有什麽不贊成的,隻是南方那些浮躁的革命黨人。不知我國國情,煽惑人心。尤其是東北方面,更是執著于刀兵相見。貴國不也是君主立憲政體嗎?有何不妥?不過,我也不是反對共和。隻是覺得中國應有一個強有力的政府,才能阻止中國地分裂。”
“如此看來,是立憲還是共和并不是總理閣下最關心的,閣下最關心的是政府本身是否堅強有力,政府首腦是否有統治中國的威望。”
“正是。”
莫理遜閃爍着藍眼睛,狡猾地說:“現在中國最有實力者還是袁總理,這是我們共同的看法。袁先生放心,我們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有什麽話,就直說。”
“正如莫先生所說,我們都是幾十年的朋友了,我在練兵時,貴報就曾報導過我軍軍威;在下的許多危機,都是靠二位兄弟地幫忙才得以化解的。此次懇請二位兄弟幫我度過這一難關。當然,如果南北爲一,中國有強有力的政府。貴國的在華利益才能有保障。”
“我國政府獲悉南京臨時政府成立後。重申大英帝國的鐵路投資及其他通商事宜,理應受到貴國地保護。同時聲明絕不會對中國混亂無序的局勢袖手旁觀。” 朱爾典應道,“我國政府希望在貴國山東、河南、河北、山西諸省亦應有很好的商機,特别是鐵路礦業方面。同時,我國欲組織對西藏的民情地理考察,純屬科學考察,還請貴政府提供方便。”
“老朋友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出,不過孫中山可不一定答應。”
朱爾典給他吃定心丸:“我們會敦促南京臨時大總統信守諾言,在袁總理作出行動後,讓出大總統一職。”
袁世凱與朱爾典、莫理遜一番談話後,心裏更踏實了一些。
同盟會中堅人物也在會議南北議和之事。
宋教仁道:“先生如今怎麽少了銳氣,難道懼怕袁世凱不成?革命取得地成果難道能拱手讓給他人?”
孫中山沒有回答,大家陷入一片沉默。
胡漢民打破僵局道:“袁世凱要是做了總統,怎能保證共和政體的實行?恐怕共和會有名無實。袁世凱乃一武人,他的政府必定是軍人政府;他的統治,必定是軍事統治。名義上他是大總統,實又是一個皇帝。”
宋教仁說:“胡兄的看法正是我想說的,袁世凱憑軍事而建政府,一定是獨裁政府,強權政府,孫先生決不能讓大總統一職。”
汪精衛一看形勢不利,趕緊爲袁世凱幫腔:“我曾身陷囹圄,早把生死置之度外,難道怕與袁世凱打仗不成?隻是我親見袁世凱對共和确有誠意,中國不可喪失此和平發展之良機。”
譚人風道:“老夫看,袁世凱數次出爾反爾,奸詐兇頑,此人最不可信。若孫先生讓大總統一職,袁氏主持國政,恐怕中國永無甯日。到那時再采取行動,恐怕正如孫先所言:‘艱難遠逾前日。”
孫中山爲難地說:“還有東北方面怎麽辦?他們也提出了兩個條件,而且現在正在對袁世凱用兵,這夾着的一層更加難以猜度。倘若我們與袁世凱達成一緻,東北方面不依怎麽辦?那時候我們可就變成幫袁世凱攻打革命兄弟的幫兇了。東北方面雖非我同盟會同志,但誰都知道懷有一片赤誠之心。秦時竹數度聲明不願做總統,隻願早日實現民主、共和,社會輿論對他好評如潮啊!”
汪精衛憤然起立,說道:“這些都是揣測之辭。如今應該看袁世凱地具體行動,他若真的推翻清廷,毀數千年封建帝制,諸位同志又有何話說?同志們的擔心是可以理解的,但現在首先應該看到民軍有無能力掃蕩清廷,應該看到民軍乃至天下百姓是擁護還是反對和談,應該看到袁世凱是否真的願意推翻清廷,袁世凱的行動是否能達到我們的革命目的。他若能實現我們多年來爲之奮鬥之目地,我們地疑慮是不是多餘?”
宋教仁道:“我看汪兄的話更多揣測之詞。”
“袁世凱此人不可相信,但東北秦時竹也未可盡信。”譚人鳳說,“誰都知道秦時竹原先也是清廷官吏,深受東三省總督重用,他還不是說翻臉就翻臉?和我們之間,雖然是同志關系,但是戰是和,更加不把我們放在眼裏。現在是他想戰就戰,想打就打。此人憑借武力,比袁世凱危險更大,尤其又有革命元勳地身份,還真不好拿他怎麽辦。我聽說他大做宣傳,廣收學生軍,挖我們的牆腳,亦是危險異常啊。”
黃興點點頭說:“确實如此,在東北方面,尤其是《人民日報》的鼓動下,确實有不少學生軍脫離隊伍,投奔東北而去。”
“那你怎麽不阻止他們?”宋教仁埋怨他。
“阻止?有什麽好阻止的,人各有志,不能勉強。”黃興覺得他想得太簡單,“再說人家是打着革命的旗号去的,我們難道要落下一個阻止他們革命的把柄嗎?”
宋教仁急道:“多少事情就壞在這種慕虛名的念頭裏。”
“大家别争了——孫先生,你是什麽看法?”譚人鳳逼問,孫中山一言不發。
汪精衛急了,道:“逸仙兄,你不贊成議和,難道是舍不得總統這個位子嗎?”
孫中山憤然道:“我三十多年來爲革命奔走,信奉并倡導‘天下爲公’,難道會貪戀總統的職位?你要知道譚等的擔心是有道理的,中國承幾千年*之思想,百姓開化不夠,袁世凱利用這一點,又憑手中軍隊,從而走向獨裁,就會毀革命成果于一旦,難道同志們對此事能急切地下結論嗎?”
汪精衛還不死心,繼續勸他:“倘若東北與袁世凱達成了一緻,我們可就被動了,連回旋餘地都沒有。”
“大家不要着急,容我再想想。”孫中山最後說道,“茲事體大,不可輕率。文一人之得失不足挂齒,然不能以四萬萬民衆之命運相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