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先生客氣了,我已不是都督了,今天談判也不是我主談。”
“哦?”胡惟德刹那間一陣狂喜,看來究竟還是成了——他竭力壓抑住興奮,努力用心平氣和的語調問,“敢問今天是哪位主談?”
“我!”秦時竹從外面走了進來,“不好意思,讓胡先生久等了。”
“不客氣,不客氣,我也剛到。恕在下冒昧,敢問尊姓大名?”胡惟德并沒有見過秦時竹。
“胡先生見過我面,怎麽這麽快忘記了?莫非真的是貴人多忘事?”秦時竹一邊打趣,一邊在他對面坐下來。
“實在是抱歉,鄙人老糊塗了,實在想不起來閣下是哪位?”
“胡先生,這位就是我們都督,東北兵馬大元帥,秦時竹!”張榕在一旁介紹。
“秦時竹?”這名字怎麽這麽熟悉,胡惟德努力在腦子裏搜索,很快就明白過來了。不會吧?他還沒死?難道是同名同姓的?難道?腦子裏一連串的問号,老胡覺得腦子好暈。
“胡先生前日去我靈堂吊唁,應該看過我的遺像了吧,怎麽,我本人和照片不象?”
胡惟德腦子一機靈,總算反應過來了,天哪,秦時竹居然能死而複生!!太不可思議了!!
“胡先生眼睛别瞪那麽大,我不是鬼!”秦時竹看着對方一臉窘樣,一陣快意,“靈堂一事,實在迫不得已,抱歉,抱歉!”
“金還謀叛,勾結清廷,暗殺都督。幸虧都督臨危不亂,設下奇謀,現已人贓俱獲,金還一黨已全部就擒,一個不曾漏網。”葛洪義惡狠狠地盯着胡惟德,“想必先生也知道吧?”
“啊!我……我不知道!”胡惟德急得汗都出來了,金還居然完蛋了,那怎麽辦?會不會也把我當同黨抓起來。
“胡先生放心,你和此事一點關系也沒有,我們不會爲難你的,兩國相争不斬來使嘛!”
“那是,那是,我确實毫不知情!”
“經過初步詢問,此事與原奉天巡防營統領馮麟閣有關,背後還牽涉到若幹大人物,總之和清廷有關。”葛洪義厲聲問胡惟德,“請問胡先生,一方面與我們和談另一方面卻又派刺客暗殺。這一切該做如何解釋?”
“這個……這個,鄙人确實不知情。”
“胡先生别緊張,我懷疑是個别人爲了阻撓和談,故意搞破壞,我相信袁慰亭是有誠意和談的。”
面對秦時竹咄咄逼人的目光,胡惟德不敢正視,心裏卻不停的打鼓:無幹?不可能,肯定是袁大人弄出來的,起碼也是他授意的,隻是秦時竹爲什麽要這麽講呢,難道另有目的?想歸想,嘴裏說:“那是,那是,本來朝廷對于和談意見紛呈,袁大人雖然被任命爲全權議和大臣,但有不少親貴王爺竭力反對,說不定……說不定是他們搗鼓出來的。”事到如今,硬着頭皮說不承認也不是個辦法,還是學着對方把責任都推到那些王爺身上去吧,反正東北方面又不可能找他們對質。
“我就說嘛!袁公是明白人,不會使出這中下三爛的手段來,肯定是那些滿族親貴企圖破壞和談,嫁禍于人。隻是這麽一來,我手下将士氣不過,紛紛說要替我報仇,讓我起兵入關,胡先生,這怎麽辦呢?”
“最好不要打,不要打,打仗終究是老百姓遭殃,這也是袁大人的意思。”胡惟德一聽心裏就急了。
“所以我說,袁公是明白人,不會這麽胡來。隻是我想不通,以袁公這種能力何必久受掣肘,屈居人下?”
“這個……這個,袁大人位居總理,總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忘了開缺回籍?若非武昌起義,袁公還寄情與山水間,以釣魚爲樂吧?”
“我等久食君祿,理當爲君分憂,開缺回籍是體恤,重新啓用是賞識,總之是一片忠君報國之心。”
“天下大勢,浩浩湯湯,順之者昌逆之者亡,如今各國都是民主政體,胡先生久曆海外,爲何不順應時代潮流?”
“這倒未必,英國、日本都是君主立憲,不一定非得民主共和不可。”胡惟德來了精神。
“君主立憲?不是沒有給過他機會,結果怎麽樣?預備立憲是個騙人的幌子,結果搞出來一個皇族内閣,還要幹線國有,清廷已是洋人的朝廷了。”
“秦都督,話不能這麽說,預備立憲不是十二年嘛,現在已縮短了,重大信條十九條也在太廟宣誓過了,袁大人組成了責任内閣,基本沒有皇族參與,朝廷還是很有誠意的。”
“時易則事異,如果五年前,甚至三年前,清廷如此動作,尚可見誠心,現在爲時晚矣。”秦時竹正色道,“倘若能實現這兩個條件,我們願意推舉袁世凱爲民國将來之大總統,出面組建政府,胡先生也可在新政府裏任職,發揮特長,爲國家做貢獻。”
“既然秦都督安然無恙,不如我們開始正式和談吧!”胡惟德趁勢話題扯到談判内容上來了,
“今天的談判已經結束,請胡先生好好想想吧。”秦時竹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啊?還沒開始何來結束?莫開玩笑啊!”老胡一聽傻了眼。
“我方已經把談判底線告訴你了,還用談判?隻要你方接受與否就可以。”
“什麽底線?”
“實現葛部長上次提出的兩個條件,然後我們推舉袁公爲大總統。”
“這個……這個恕鄙人不能作主。”
“沒關系,胡先生發電報給京城請示定奪即可,現在是責任内閣,您要對袁公負責啊。”
“那我就立即将這層意思轉報上去,隻是這個時間?……”
“明天停戰期限就到了,爲表示誠意,同時也讓袁公有足夠的時間接受這個方案,我方提議再延長五日,請胡先生在明天期限到期前答複。”秦時竹站起身就走,“鄙人還有公務在身,不能奉陪,還請胡先生休辭辛苦,立刻将這一切告知京城和袁公。”
兩邊彼此告辭以後,張榕感慨地說:“都督,你可真夠神氣的啊,三言兩語就把他給打發了,還給他一個最後通牒。”
“就是,都督英明神武,連胡惟德這種外交老手都甘拜下風。”袁金铠趁勢拍馬屁,議會的事件,他心裏有愧,一直局促不安。
“不是我有本事,真要論談判能耐,咱們肯定比不過胡惟德。但談判從來是要以實力爲基礎的,爲什麽南方硬不起來?還不是因爲北洋軍攻破漢口、漢陽,武漢三鎮隻有一鎮了,把他們吓破了膽。我們就不一樣了,清軍攻打山海關,僵持快一個月,什麽好處都沒撈到,反而損兵折将,藍天蔚也被我們救了出來,軍事上的有利地位保證了我們在談判中的有利地位。”
“那這個底線對方到底能不能接受?”
“不能,至少現在不能。”
張榕和袁金铠面面相觑:“既然得知不能,那爲什麽還要延長停戰時間。”
“延長時間,表面上看是讓對方有時間琢磨、考慮,其實是緩兵之計,給他們一個錯覺。老袁的脾氣我太了解了,不給他一個教訓,他不會老實就範的。”
“那我們怎麽辦?就這麽耗着?”
“當然不是,等會立即召開政府會議,有重大舉措出台!”
“好,我派人去召集各成員。”
政府開會,首先自然是秦時竹介紹詐死事件的内幕,他三言兩語地就搪塞過去了,隻說事情緊迫不得不如此,希望大家原諒。禹子谟打趣道:“都督,你可把我們害苦了,吊唁時我不僅哭了,還恭恭敬敬地給你上了三支香,原來都是假的呀。這不行,我吃虧了,明天我也裝死一回,你也得給我上香、磕頭!”
“對,還有我們呢!”衆人七嘴八舌。
……一頓嘻嘻哈哈後才開始正式議事。“諸位,此次事件,雖然我個人受了點小傷,但重要的是鏟除了金還一夥,掃清了内部的陰謀家,成果還是很大的,對革命政權的鞏固大有裨益。”
“都督,我用人失察,緻使金還猖狂作亂,我……我有罪啊!”熊希齡是這幾個人中心情最壓抑的,金還是他的副手和下屬,他有領導責任,“我懇請辭去部長一職,我……我實在是沒臉做官了。”
“秉三兄,話不能那麽說,你和他毫無瓜葛嘛!此事沒發生前,誰也不會料到有這麽大的陰謀,根本怪不得你。要說用人失察,金還也算是我的屬下,是不是還要追究我自己?”秦時竹寬慰他,“這事就這麽過去了,你不必自責,要怪就怪他鬼迷心竅吧。”
“熊部長不必難過,除掉了奸人,才能更好地開展工作。”
“秉三兄,千萬不要把這個放在心上,我們大家都不知情,要不是都督用計,說不定我一輩子蒙在鼓裏呢。”
“就是,自作孽不可活,熊部長光明磊落,何必内疚……”
在衆人的勸說下,熊希齡終于改變了主意,答應繼續擔任财政部長的職務同時兼任東北人民銀行行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