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伯兄,一切可好?”張謇熱情地打招呼,站在他旁邊的是被秦時竹派到江蘇辦報的柳亞子。
“好,好!諸位都是意氣風發啊!”吳景濂高興地和他們寒暄。
“彼此,彼此。”大家哈哈大笑。
“此番前來,奉秦都督之令商量有關組建中央政府的事宜,我聽說即将通過決議承認湖北方面的中央政府地位,此事當真?”
“确有此事,我認爲不免操之過急,但湖北方面催促的很急,大家就隻好這麽做了。”老實說,張謇對這個是不太滿意的,後面涉及到江浙集團和湖北集團的争奪。
“既然如此,我們就要尊重決議,先奉湖北爲中央政府再說,反正都是過渡和臨時性質的,以後革命勝利肯定有正式選舉。”吳景濂寬慰着張謇,“另外,也要感謝先生對報社的大力支持,不然亞子他們哪能這麽順利。”
“不必客氣,與公是革命同志,與私我和秦都督是多年的好友,這點事情實在不足挂齒。”張謇話鋒一轉,“不知複生對時局有什麽看法?”
“秦都督認爲眼下革命形勢很好,我們不能輕易妥協,隻要清帝一天不退位,共和一天不實現,革命就一天不能終止。現在我軍正在山海關前線和清軍對峙,我方兵少,暫時隻能采取守勢,等新招募的軍隊形成戰鬥力後,可以轉入進攻。”
“我可是聽說山海關一戰殺得清軍屍橫遍野,東北方面又有鐵甲車、飛艇助陣,聲勢浩大!”
“那次主要是爲了救援藍天蔚部,不然也不會下如此大的本錢,話又說回來,我方損失也比較大,藍天蔚部到現在都還在休整,不能投入戰鬥。”
“就盼着革命早點勝利,彼此能少流血。”張謇問,“對于勸袁世凱反正,你們意下如何?”
“袁世凱是治國能人,真能反正,實在是大大有利于革命,不過眼下此人正布置進攻漢陽,恐怕不會成功。”
“袁世凱是在待價而沽。”張謇和袁世凱也是老相識,彼此之間有秘密往來。
“倘若真能實現共和,袁項城贊成民主,東北方面願意推舉他爲民國将來的大總統。”吳景濂緊盯着張謇,“聞先生與項城過往甚密,可将這層意思告訴他。”
“程都督和浙江湯都督也是這個意思,隻是滬督陳其美好像不同意。”張謇見問到了問題的核心,也覺得不妨攤開來說。
“哼!陳其美一個青年後生,他知道什麽?”吳景濂一提起就來氣,“聽說此人在背後攻擊我們僞裝革命,是投機分子,象這種小人理他作甚?這次南下,完全看的是您和湯、程二督的面子,要是光他陳其美一個,八擡大轎請我也不來。明天我啓程去浙江,找湯都督面談,完了最後去上海。”
“那聯合會東北方面就不參與了?”張謇奇怪地問。
“參與是肯定要參與的,但既已做出了決議,我們晚幾天參與也沒關系。”
“這就好,這就好。”張謇連連點頭,“那武昌你還去嗎?”
“不了,武昌秦都督已派他人前往,我來的重點就是浙江和江蘇。”吳景濂最後說,“眼下關鍵是大家團結一緻,盡快取得革命勝利,而不是你争我奪誰是中央政府,誰是主導地位。”
“果然是複生和蓮伯識大體,顧大局。”張謇由衷地稱贊,“大家遠道而來也累了吧,先去下榻休息,地方我都準備好了,晚上程都督設宴款待大家,務必賞光。”
黎元洪雖然在面上掙得了“中央政府”的地位,但軍事上的窘境卻日甚一日。漢陽保衛戰陸陸續續打了近10天,雖然革命軍竭力抵抗,但北洋軍畢竟占據了各方面的優勢,到27日下午,北洋軍終于占領漢陽。整個漢陽之戰,革命軍前後傷亡共約3300餘人,北洋軍的傷亡略少,也達到了近2000。但馮國璋實現了其戰略意圖,占領了漢陽,形成了對武昌的繼續威懾。
漢陽失守後,軍政府召開了緊急會議。黃興悲憤萬分,深以漢陽失守爲愧,建議放棄武昌,順流而下進攻南京,黎元洪贊同黃興的意見。但是多數革命黨人強烈反對,範騰霄、張振武等慷慨陳詞,表示武昌是首義之地,決心要與城共存亡。張振武拔刀起立,大聲說:“敢言放棄武昌者斬!”全體掌聲如雷,一緻同意堅守武昌。黎元洪雖然心裏不樂意,但衆意難違,勉強應承下來,因爲這件事,他和張振武之間起了矛盾。而黃興見衆人不采納他的意見,居然當夜就乘輪船離開了湖北,也頗爲人看不起。
南方當時形勢比較動蕩的還有四川。四川的保路風潮掀開了辛亥革命的序幕,但四川本省獨立,建立統一的新政權卻較其他各省要晚,這和四川地域遼闊,交通不便的情況有關。
省會成都本來是保路運動的中心,趙爾豐槍殺情願群衆,同志軍從四面八方包圍成都,但他們都是一哄而上的民軍,沒有軍事素質,武器又差,缺乏統一指揮,遲遲不能取勝。民軍雖然沒有攻下成都,但還是在四周堅持作戰,端方被殺使得趙爾豐失去了援軍,陷入了絕境,大部分立憲派也對他不抱希望。革命黨人曾打算火燒總督府,發動起義,雖然因爲極偶然的原因失敗,但已将趙爾豐吓了個半死。内外交困下,他與蒲殿俊、羅倫等妥協,以談判的方式實現成都和全川的獨立,革命黨人對于蒲、趙之間的協定内容相當不滿,曾在西校場召集民衆大會予以公開駁斥。他們認爲,隻要趙爾豐繼續盤踞成都一天,四川的革命形勢就還沒有根本好轉
反觀成都方面,軍政府建立的搖搖欲墜,在妥協基礎上接管政權的蒲殿俊毫無行政經驗,又沒有勇于任事的魄力,副都督朱慶瀾是浙江人,在土客籍矛盾很突出的情況下,也不能指揮如意。城中新軍與民軍雜處,政府中新舊官吏同署辦公,互不融洽,少數革命黨人在其中也無所作爲,新政權極其軟弱無力,這一切的一切都預示着成都政權的危機。
這一階段總的說來是南方大亂,北方相對平靜。
山海關方面由于秦國镛投誠、第三突擊隊的進駐,飛機和飛艇的轟炸更加肆無忌憚,陸尚榮有時候一發狠,命令飛機和飛艇連續不斷的投彈,每一時間段總保持兩、三艘飛行器在敵人頭頂,讓他們吃不了飯、挖不了工事,連給養和彈藥也補充不得。第三鎮和第二十鎮的士氣越來越低,真正在轟炸中被炸彈炸死的倒是少數,但投誠的榜樣效果卻是無窮,北洋軍陸陸續續出現了逃兵,一開始是三三兩兩,後來就是五六成群。發展到後來,有整班、整排逃亡的,有些甚至攜械逃跑到革命軍這邊。曹锟等人絞盡腦汁也沒有什麽好對策抑制,短短幾天,清軍又因戰鬥和非戰鬥減員近1500人。
漢陽失守後,武昌壓力極大,逼不得已的黎元洪緻電各省都督,說明武昌危在旦夕,要求各都督“迅拔老練之兵,攜帶槍彈,……星夜來鄂援助”。東北方面自然也接到了電報,秘書長左雨農不敢怠慢,立刻報告了秦時竹,并通知政府各要員立即開會,由于涉及到軍事方面,夏海強等部隊高級軍官也出席會議。
不過,會議讨論的第一件事情卻是對趙爾巽等人的處置和問題,秦時竹表态道:“其一,趙爾巽雖然不贊同革命,但也沒有強烈反對革命,殺之無益;其二,趙督東多年,政績頗佳,個人貪污舞弊甚微,殺之無名;其三,倘若趙不殺,其他大小官員必然知道自己無性命之虞,不會強烈反抗新政權,有利于社會穩定;其四,不僅趙不能殺,其他官員隻要不反抗,也一律不殺,也不強迫他們剪辮子。”這個意見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贊同,陳其美攻擊東北方面“僞裝革命,實際是投機分子”就是針對這個事情來的。
對救援武昌的話題,衆人都是覺得會議氣氛一片凝重。
“漢陽失守,武昌岌岌可危,湖北方面發來求援電報,讓各地速發救兵,大家有何看法?”
“倘若武昌再告失守,北洋軍能一舉平定湖北,嚴重的話甚至還可以一鼓作氣拿下湖南。”張榕皺着眉頭,“隻是此去武昌,千裏迢迢,救援不易,真要到了,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不能輕易發兵相救,北洋軍與我們在山海關一線對峙,哪裏來的多餘兵力,倘若我們分兵去救,被清軍破了山海關怎麽辦?”袁金铠連忙表态不同意。
“救援絕對是下策,不救呢,都是革命同志,于理不合,真是兩難啊!”熊希齡歎了口氣,“都督一貫足智多謀,想必肯定有對策了,不妨告訴大家。”
“對,願聞都督高見。”衆人一緻附和。
“我的計劃很簡單,圍魏救趙。”秦時竹不慌不忙地說出了他的計策,“在山海關一線對北洋軍施加壓力,讓他們有後顧之憂,武昌之圍必然能有所緩解。不要說北洋軍暫時拿不下武昌,袁世凱本人可能壓根就不想拿下武昌。”
“此話怎講?”衆人不解。
“漢陽之戰前,袁世凱曾經派人和黎元洪接觸,有意和談,因其内容有‘君主立憲’的主張,被武昌方面斷然拒絕。漢陽一戰,是袁世凱給黎元洪一點顔色看看。另一方面,載沣辭去了攝政王的頭銜,袁世凱更加控制了清廷中樞,總要賣點力氣給他們看看,這才有了漢陽之戰。但是,”秦時竹來了個轉折,“袁世凱本人是曹操一類人物,又曾經有過‘足疾丢官’的往事,絕不象曾國藩、李鴻章等人鐵心爲清廷賣命,也有意和革命黨和解。南下的蓮伯已和季直先生會談過了,得知江浙方面曾和袁世凱有過接觸,許諾他隻要就地反正,将來可以推舉他爲民國的大統領。你們想想,究竟是做清廷的内閣總理好還是做民國的大總統好?”
“自然是後者,可都督這麽有把握袁世凱會反正?”
“别看袁世凱天天嚷嚷要‘君主立憲’,其實他隻是惦記着自己的權力,至于滿清政府有沒有權力,他是不關心的,真要讓他做了大總統,他肯定會把‘君主立憲’這幾個字丢在一邊。他現在如此表态,無非作作姿态而已。袁世凱何等枭雄,養寇自重的道理還是明白的,表面上看武昌危如累卵,實際卻穩如泰山。”秦時竹總結了他對時局的判斷,當然,這也是基于曆史層面的把握,所以他說的很有底氣。
“縱然如此,也該給袁大頭一點顔色看看,不能讓他太得意。”一直在旁邊默默聽着的葛洪義提議,“圍魏救趙,總要圍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