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前面開打的聲音,李忠勇的裝甲列車可以大膽出動了,這時候,不管發動機有多大的噪音,都不會造成不利影響。很快,列車穩穩當當地停在陣地面前,首先下來的是四組迫擊炮,迅速架起,對準敵人腹地就來了個三發急速射。接着下來的是工兵,仔細地在陣地上安放上了炸藥,準備在走的時候再撈一票。看見後面來的迫擊炮劃破夜空,佟麟閣知道裝甲列車已趕到增援,越戰越勇,帶人殺到了敵人營地,李忠勇一面做好掩護撤退的準備,一面則把敵人陣地上的槍支彈藥特别是那兩挺重機槍都收攏到車廂内當作戰利品。
北洋軍完全被夜襲吓傻了,不少人穿着背心、短褲,跳起來就往後面跑,少數膽大的開槍還擊,也絲毫沒有準頭,響徹營地的隻有一句話——“革命黨來了,快跑啊!”這一半是那些散兵遊勇的自發之語,另一半就是佟麟閣等人散布謠言的功勞。陸尚榮特意交代,夜襲主要目的是造成敵人的恐慌心理,至于具體打死打傷多少敵人反倒在其次。
佟麟閣可沒那麽想,他提起機槍,殺紅了眼,像是要噴出複仇的怒火,槍口不斷噴發,倒在他的槍下,至少已有四個人。他心裏默默地念叨,“排長,您安息吧,敵人奪走了你一條性命,我要他們用四條命來補償。”呐喊聲中,手榴彈還是如雨落下。
“排長,手榴彈扔完了。”
“子彈呢?”
“也打得差不多了。”
“撤!”佟麟閣想了想,“不過多少得撈點戰利品回去,趁敵人還沒回過味來,趕緊每人背兩杆槍走,然後立即撤到鐵路邊,列車已在那裏接應。”
确切地說,敵人不是沒有回過味來,而是覺得這個味太重。迫擊炮落在敵中營時,所有人都忙着尋找遮蔽物,根本沒有多餘的念頭反擊,有一發炮彈正巧在曹锟所宿的帳篷伏近爆炸,把篷布打出不少洞眼,吓得他魂不守舍,保命要緊,騰不出手來指揮部隊。亂了套的北洋軍一緻認爲遭到革命黨大規模進攻,從前邊潰退下來的士兵也将遇見的情況渲染成百般嚴重彙報,更令人摸不着頭腦。炮營倒是想還擊,誰知炮彈都是從東邊飛來的,而自家炮口卻無一例外地指向北方,臨時調轉又來不及,隻能眼睜睜看着挨打。
經過近半個小時的混戰,北洋軍終于從懵然中蘇醒,也就在這時,夜襲隊的彈藥接近告罄,曹锟找到安全場所後,判斷出夜間來的革命黨不是大部隊而是小股。他的臉上浮現出獰笑:“好你個革命黨,居然跟我玩花樣,看大爺不整死你。”立刻命令部隊反擊。潰退的敗兵很快被控制住了,在幾個軍官的帶領下,又“嗷嗷”地反撲過來。
夜襲隊邊打邊退,佟麟閣走在最後面,掩護大家撤退,看見夜襲隊撤了回來,李忠勇大喊:“快,快,快上車,馬上撤退”。剛剛上來幾個,敵人已沖到屁股後面了,幸虧車廂裏的馬克沁開始發言,兇猛的火力将追擊的敵人壓倒在地上擡不起頭來,爲夜襲隊的撤退赢得了寶貴的時間。
佟麟閣最後一個上了車,工兵馬上點燃了導火線,李忠勇一聲令下,列車迅速往回開,馬克沁也漸漸停止了發言。沒了革命黨的火力壓制,敵人很快又沖到陣地邊,對着遠去的裝甲列車大呼小叫。他們高興得太早了,剛才點燃的導火線已燒到了盡頭,“轟”地一聲,兩處陣地炸成了廢墟,高高飛起的沙袋中夾雜着不少斷胳膊斷腿……
抛下火光沖天的敵營,列車和夜襲隊漸行漸遠,每個人都面帶笑容,心中湧動着莫大的快意。天亮了,火也熄滅了,佟麟閣彙報戰果,“……共擊斃敵人45人,擊傷59人,俘虜7人,繳獲重機槍2挺,長短槍67杆,子彈6箱……我方無人陣亡,輕傷4人,其中1人傷勢較重,但都安全撤離。”
“幹得不錯,回去好好休息,軍功報于營務參謀,到時候安排嘉獎。”
“是!師長,以後還有這樣的行動,千萬要安排我們排去。”
“還幹上瘾了?”陸尚榮笑着問他,“那你這個排長還要不要做了?”
“這個……”佟麟閣撓撓頭皮,老老實實地回答,“以前做小兵的時候,隻管聽上面指揮的,上頭指哪我們就打哪,做了排長,發現要考慮到方方面面,要指揮别人,真是不容易啊。”
“有沒有信心做好?”
“有!下次再有任務,一定保證完成!”
“好!你回營去吧。”
“是!”佟麟閣走到半路,又折了回來,“師長,抓俘虜時聽他們好像談論曹锟在折騰什麽飛機,準備對付飛艇用的。”
“飛機?知道了,我會嚴加審訊。”陸尚榮心裏一驚,老袁這麽快就想到了辦法?不過,仔細一想,他又啞然失笑,想動飛機的腦筋?那第三突擊隊的王子樹肯定最開心了,眼瞅着兩個突擊隊都上了戰場,就他們隊一直沒接到命令,把他急的不行,已請戰好幾回了,秦時竹以保密爲由,一直沒松口,現在看來有用武之地了。别的不敢瞎吹,飛機可是看家本領,水平絕對世界一流,老袁那幾架破飛機正好給他們練練手。
“這個情況很重要,你不要再散布了,我有辦法對付。”佟麟閣走後,陸尚榮問李忠勇,“這小夥子在戰鬥中表現怎樣?”
“佟排長表現很好。沖鋒時他沖在最前面,撤退時又在最後面掩護,敢打敢拼,膽大心細,少年老成,大家都很佩服,起先我也不明白師長您爲什麽一上來就提他做排長,現在看來,師長的決策真是英明。”
“好了,好了,你也不要拍馬屁了。”陸尚榮笑着,“回去好好休息,保養設備,我估計敵人很快會反撲,我還得去提審那幾個俘虜。”
天亮後,曹锟營裏的損失情況也清點完畢:“昨夜敵軍襲擊,我軍陣亡148人,受傷194人,其中重傷37人,失蹤7人,估計被敵人俘虜;損失各類槍支兩百餘杆,營帳被燒毀19頂,鐵路沿線兩處陣地被摧毀……”由于革命軍迫擊炮的戰果無法估計,毫無疑問,北洋軍的損失要比佟麟閣統計的戰果大得多。
“打死敵人多少?”
“現場沒有敵軍屍體,不過據弟兄們報告,至少打死打傷敵軍30人。”
“胡說,既然打死打傷這麽多敵軍,現場應該有他們的屍體或傷員才對,怎麽連一個也沒有?”
“統制,敵人坐鐵甲列車來的,可能撤退時一并帶走了也說不定。”
“鐵甲列車?炮兵爲什麽不開炮?你曉不曉得,老子差點就被炸死!”曹锟想來還後怕不已。
“統制息怒!當時黑燈瞎火的一片混亂,炮兵根本找不到射擊目标,二來,炮口都是指向北邊的山海關,而敵人的炮彈是從東邊打過來的,臨時調轉不易,第三,弟兄們那時也混戰在裏面,貿然開炮可能會誤傷自己人。”參謀一見曹锟震怒,趕緊解釋。
“報,京城來電。”機要員走了進來,“特命,在山海關前線的第三鎮、第二十鎮及第二混成協組成第四軍,由曹锟兼任統帥,統一指揮。”
“第二混成協?哪來的部隊?藍天蔚的番号不是已經撤銷了嗎?怎麽又冒出一個第二混成協來?”
“統制,盧永祥不是抽調出去改組第二十三鎮的殘部了嗎?這個番号估計就是他的。”
“他這麽快就成軍了?不是說要休整一個月才能再上戰場嗎?”
“還有一封密電。”機要員掏出另一張紙,“……前電已悉,同意飛機前往前線駐紮,今日下午裝車北運,望妥加安頓,盡快立功……”
“好!”曹锟大喜過望,立即指示參謀,“這事由你負責辦好,不許出半點纰漏,特别要加派警衛力量,不能再讓革命黨趁亂偷襲了。”
在沈陽的都督府裏(剛改的地名),秦時竹又接見了來訪的日本領事。三村掏出公文:“敝國政府授權我爲全權代表與閣下簽訂有關協議,這是全權證書。”
“這麽快?我方的答複貴國政府都接受了?”
“基本上沒有問題,有個别細節敝國政府又提出了新的意見,而且不可更改,如果閣下同意,雙方就可以簽署協議。”
“三村先生帶來了最後通牒?”秦時竹有些不悅。
“不不,秦先生,您誤會了,這些新的意見是屬于枝節性的,沒有逼迫的意思。”三村狡辯道,“第一,這個協議屬于秘密協議,不得公開;第二,第二條鐵路的路線走向,敝國政府有建議權;第三,海關關稅一事,敝國表示理解,但出于國際協調,我方不能有所表示,但也絕不阻撓;第四,關稅方面的任何行爲都不能損害敝國利益;第五,不得在旅大租界地采取任何軍事行動;第六,……”
“既然說明了是秘密協議,我方表示理解,我看,不如不用簽訂書面協議了,用君子協定豈非更好?”秦時竹微笑着說,“其他方面,我沒有意見,可以照此辦理。”
“感謝閣下的爽快,不過這個君子協定似乎……”
“三村先生信不過我嗎?”秦時竹又提起了往事,“當年日俄戰争時期,我和貴*隊合作也是君子協定,我可是言出必行。”
“可在國際交往中這樣處理似乎不太嚴肅。”
“嚴肅的東西并不一定能得到遵守,關鍵是雙方守信,不然即使是白紙黑字也可以翻臉不認帳。”秦時竹詭秘地一笑,“這種協議如果傳到其他國家耳朵裏,恐怕要引起外交糾紛吧。”
“閣下既然如此堅持,行!”三村一咬牙答應了,不能更改是事實,但他得到内閣授權時還有一條可以便宜行事的附加條件,他也認清了形勢,這個條件不答應,其他方面可能都談崩,沒必要因小失大。隻是面子上有點下不來,僵持在當場。
“雙方可以先将條款寫下來,待領事先生過目和彼此簽字後再立即燒毀,這樣,既是君子協定,又是秘密協定,可謂一舉兩得。”葛洪義打了圓場。
“葛先生才智過人,如此甚好。”
“第一條:日本政府在此次中國革命中采取中立立場,一概不予介入,承認東北人民政府及其下屬軍隊爲交戰團體,在東三省範圍内,與清國政府一視同仁,同等對待;第二條:日本政府堅決反對各國介入東北事務,并保留采取其認爲必要措施的權力;第三條:爲感謝日本政府善意中立,待革命勝利後,東北人民政府應該向日本貸款以便修築四鄭線,具體條款當參照新洮路協定;第四條:新洮路完工後,東北人民政府若要再修建鐵路,日本政府有線路建議權和貸款優先權;第五條:爲促進中日合作,鞍山地區鐵礦交由滿鐵公司和遼陽公司共同合作開采,具體合作事宜,由其商定;第六條:日本政府理解并尊重東北人民政府對于東北地區關稅使用權的處理,但以不損害日本利益爲限;第七條:待中國政局穩定後,東北人民政府應當聘請日本籍人士以個人身份出任顧問,日本政府應予協助;第八條:由日本正金銀行出面,提供貸款,總數爲1500萬日元;第九條:……第十條:……”
看着寫滿協議的紙條化爲灰燼後,秦、葛兩人松了口氣,總算把日本搞定,鞏固了後方,就可以騰出手專心對付清廷了,三村也是滿臉堆笑:日本的利益有了保證,并進一步确立了在東北的特殊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