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早點到省城來當官啊,可遼陽的工作實在走不開。”禹子谟打趣道,“要不,那邊的位置我不兼了,請都督另請高明?”
“休想撂挑子!”
禹子谟又對何峰說:“這兩天何兄也忙壞了吧。”
“還好,還好,全靠禹兄源源不斷地供應材料。”
“不用謝我,這是都督家的産業,他愛怎麽花我可沒有意見。”
“這個味道聽着不對啊。”秦時竹說,“你們倆背着我搞什麽勾當呢?”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爲了軍火,我已把自行車、紡織機械等産業都停了,全面轉産軍火,化工原料優先保證彈藥制造需要,就差把遼陽集團變成軍火集團了,所以才沒及時上任。”
“情況如何?能夠保證需要嗎?對集團本身損害是否很大?”
“以制造局目前的産量,原料供應沒有問題,至于對公司實業的損害,反正現在兵荒馬亂,産品也賣不出去,還不如造軍火。”
“沒事,錢先由公司墊付,革命勝利後一律折算成革命公債,保證吃不了虧。”
“還是都督會做生意!”禹子谟的話不知是諷刺還是贊揚。
“小愚哥哥來了。”正在談話間,幾個孩子突然簇擁一個人進來了。
“若愚,你不好好上課,來這裏幹什麽?”禹子谟見了兒子奇怪地問道。
“爹,秦叔叔,我想去參軍,希望你們能夠批準。”
“若愚啊,你要參軍找你爹同意就可以了,我沒意見,會尊重你選擇的。”
“可是,秦叔叔,我年齡不夠,招兵的非要18歲不可,我今年還隻有17,我想您是都督,您要是同意了,他們肯定會批準我的。”
“小愚哥哥,參軍幹什麽啊,很好玩嗎?”秦興邦奶聲奶氣地問。
“參軍就是要扛槍打仗。”
“槍?你看,我也有一把,彭叔叔送給我的。”秦興邦興沖沖地揮動着自己的小木槍,“你陪我們玩好不好?”
“興邦,你和哥哥姐姐去玩吧,我要參軍鬧革命去。”
“鬧革命?是不是讓窮人家的孩子也能讀上書、穿上好鞋子?那我也要去。”秦振華念念不忘上午秦時竹和他說的話,“爹,小愚哥哥去,我也要去!”
“爹,哥哥去的話,你也要帶我去,不能偏心噢!”秦芷穎撅起了小嘴。
“都督家的孩子都是革命種啊,真應了老話,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會打洞。”禹子谟和何峰聽着笑成一團。
秦時竹一臉苦笑,又拉不下臉,隻好說:“振華、芷穎、興邦,你們幾個要乖,你們看,爹天天在這裏革命,你們也在這裏陪爹好不好?”
“好!最好小愚哥哥也能留下來陪我們玩。”
“小愚哥哥是大孩子了,爹還有話和他說,你們先去娘那裏吧,看看她準備了什麽好吃的。”三個孩子畢竟還小,一下子被哄得偏離了主題,飛快地跑了。
“若愚。”秦時竹換上了嚴肅的神情,“你可要想明白,參軍打仗可不是什麽好玩的事,要準備吃苦,還要準備犧牲,你受得了嗎?”
“秦叔叔,我想過了,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革命形勢如火如荼,正是我建功立業的好時候,如果不參軍恐怕将來會後悔。”
“沒什麽好後悔的。你還小,真想要參軍以後也來得及,到時候我把你送到國外的軍校裏去培養,就象你哥和你堂哥一樣。”禹子谟其實是舍不得讓他上前線,陳若愚畢竟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刀槍無眼,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怎麽和九泉之下的老友交代?
“不,我要親身參加革命,推翻*王朝,爹、秦叔叔,求求你們讓我報名吧。”
“這個……”秦時竹犯了難,禹子谟也是一臉苦笑。
“要不你到制造局來吧,那裏在爲革命制造軍火,你來工作也算是爲革命做貢獻。”何峰好不容易才想出個點子。
“不,我要上前線,要真刀真槍地和敵人幹,就象陸叔叔他們一樣。”
“胡鬧,你以爲打仗是過家家啊,說得這麽輕巧!”秦時竹有些不悅,“就你這模樣,上陣就得吓得腿發軟,還敢提消滅敵人,不被敵人消滅就難得了。”
“秦叔叔,你不要小看人!”陳若愚腰杆挺得筆直,“我年紀是小了一歲,但有志不在年高,我照樣可以上前線殺敵人。再說,過完年我就18了,也差不了幾天了。”
“算了,算了!都督,這孩子脾氣我了解,他要是認準的事九頭牛都拉不轉,咱們就同意他吧。”禹子谟拗不過陳若愚,隻好點頭同意。
“若愚,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我網開一面,批準你參軍,明天你就可以去夏叔叔那裏報到。不過,我提醒你,新兵訓練可是很嚴格的,你要是受不了,趕緊逃回來,别上了前線給你爹丢臉。”
“放心吧,秦叔叔,我一定會堅持下去的。”陳若愚轉過頭,“爹,你相信我,我不會給你丢臉的。”
當天下午,陳若愚告别了親人,和其他應征入伍的青年一樣,背着背包去了遼陽。出發前禹子谟叮囑他,“要是受不了苦,和你夏叔叔打聲招呼,趕緊回來讀書”。他連連點頭,卻一點也沒有聽進去,這麽執著地要求參軍,他心裏不是沒有打算的,除了樸素的革命情感外,還和他從小立志要做個将軍的理想有關,在聽到山海關大捷的消息後,更加抑制不住激情。他本意是直接想去前線的,不過大人說的也有道理,不練好本事,在戰場上隻能被敵人消滅。
來到了駐地一看,原來的巡防營駐地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兵營。莊河地區守備旅多餘人馬已先期到達了,新招募的兵員也在源源不斷開進。夏海強的第五師擔負着訓練新兵的任務,由于秦時竹隻給他一個月時間,他不得不砍掉了許多科目,如隊列、内務條令等,至于文化,根本就不可能學。爲了完成這個硬指标,夏海強發了狠,抽出一半老兵擔當訓練任務,老兵們個個歡呼雀躍——沒想到趕上革命、擴軍,他們不但留了下來,還順便提拔成了班長、副班長,這在平時想都不敢想。不少人私下裏嘀咕,還是打仗好,當兵的有地位,别的不說,光軍饷就長了一大塊,都督一聲令下,第五師以戰備值勤的名義,每人增加3塊大洋的津貼,僅僅比作戰部隊少1塊。
拿了錢就得賣命幹,老兵訓練不可謂不狠,大清早起來就是下馬威??負重30斤的10裏越野跑,回來後不等你喘口氣,又是50個俯卧撐。新兵中有些人受不了,打退堂鼓要走,夏海強也不阻攔,吃不了苦怎麽能上戰場?好在應征入伍的以農家子弟居多,這點苦頭咬牙頂頂就過去了。陳若愚也混雜在裏面,他是入伍新兵中爲數不多的學生,在那個年頭,高中生就可以算大知識分子,這次他學乖了,沒說自己17歲,一口咬定就是18。好在訓練處也沒有細查,總以爲征兵處會嚴格把關的,沒想到混進來一個後門貨。
在當天晚上夏海強緻動員辭時,陳若愚就看見他了,故意沒去認,怕又被趕回去,失去好不容易跟自己老子和秦時竹磨了半天嘴皮子才争取來的機會,真要是那樣可就前功盡棄。
帶隊班長是新民人,快三十了,成天笑呵呵地,用他的話來說,投軍真是投對了。管吃管住,管溫管飽,每月還有大洋接濟家裏,還能學文化——天下還有比這更好的出路麽?他深有感觸地告訴這些新兵蛋子:咱們以前老統領是陸尚榮,陸師長你們總知道是誰吧?就是山海關指揮打大勝仗的那個。咱們的老營務參贊,就是現在第四師師長,做了吉林都督的周羽。從咱們這裏出去的,個個都是英雄好漢,沒有一個孬種……聽着他唾沫橫飛地亂吹,簡直要把陸、周二人捧到天上去,陳若愚是知道實情的,聽了不禁暗笑,結果實在忍不住,就笑了出來。
“陳若愚,出列!”班長一聲大喝,“你笑什麽?”
“我……我。”陳若愚傻在那裏,萬萬沒想到班長眼睛這麽尖,這下壞了,該不會定我個罪把我送回去吧,張了半天的嘴,愣是沒說出來。
“革命戰士,吞吞吐吐,成何體統?”班長不悅,“剛才笑什麽,趕緊說出來,你放心,你要是說錯了,我也不打罵你,這是秦都督定下的規矩。”
有了!陳若愚腦瓜一轉,“班長你剛才說陸師長、周師長這麽厲害,那秦都督呢?豈非更加厲害?”
“入列!”班長恢複了笑呵呵的神情,“秦都督可是元帥,什麽叫元帥?元帥就是專門指揮别人打仗的。早幾年蒙匪猖狂了,官兵剿了好幾次都沒剿滅,秦都督後來派了自己的衛隊副隊長馬占山,喏,就是現在任騎兵第二旅旅長的那個,立馬就平定匪患。那時馬旅長還很年輕,才不過二十四五,很多人反對,但秦都督堅信不移,後來果然打勝仗了。陸師長和周師長的任務,也是秦都督派的,将軍打勝了自然就是元帥指揮有方。秦都督還立下規矩,當兵首先要學‘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嚴是嚴了點,但部隊口碑也好了,不信你們可以去老百姓那裏打聽,以前咱們巡防營有沒有老百姓說不好?當兵要學文化也是秦都督立下的規矩,拿我來說,小時候貪玩,不愛讀書,弄得鬥大的字不認識一籮筐,寫自己名字都歪歪斜斜,當兵當了五年,至少咱能有模有樣地寫封信了。這不,這次讓我來做你們班長,就是看中我懂打仗,有文化,才提拔我的,你們小年輕要好好幹,以後也能有機會提拔。”
“提拔,提拔,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有個新兵忍不住就嘟囔了兩聲。
“小夥子,别性急,飯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你幹得好自然能提拔你。現在又在打仗,立了軍功,很容易提拔。”
“那班長你怎麽這麽多年才做一個班長呢?”又有新兵問到要害。
班長臉色明顯一陣難堪,好容易才恢複了平常:“誰說才提拔我的?我們營長本來早就要安排我複員去當巡警,做巡長,我舍不得部隊,一直沒走。”
“部隊真有這麽好嗎?”
“那還用說,每個月管你一切吃喝拉撒後還能淨拿7個大洋,這年頭到哪裏去賺這個錢?要是做了班長、排長,軍饷還要高。而且我們的老規矩是每月按時發放,從不克扣軍饷,逢年過節還有加饷。小夥子們,我敢跟大家打包票,沒有比部隊更好的地方了。”
“馬三徒,你在跟大家胡說些什麽?”夏海強巡視部隊來了,把剛才還口若懸河的班長吓了個機靈。
“報告師長,我在跟弟兄們介紹部隊情況,馬上就開始學習‘三大紀律八項注意’。”
“嗯,個個都是棒小夥子。”夏海強圍着隊列,轉了一個圈,“好好練,混出人樣來。”
突然,他看到了陳若愚,驚訝着問:“你是陳……”
話還沒說完,陳若愚趕緊搖頭,用眼睛示意他不要聲張,夏海強雖然不解,但沒有繼續追問,隻是說,“甭瞎侃了,趕緊辦正事要緊。”
“是,‘三大紀律’頭一條,一切行動聽指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