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蔚部的傷亡更讓人觸目驚心,傷兵發出的哀嚎聲讓人心碎,馮玉祥營基本隻剩下了三成戰鬥力。陸尚榮等人趕去慰問時,全營籠罩在一片悲痛之中,一個小戰士哭得尤其傷心。
“你叫什麽名字?男兒有淚不輕彈,堅強起來!”這個滿身血污的戰士告訴了衆人什麽是戰争的殘酷。
“報……報告,我……我叫佟……佟麟閣,我……我們排長犧牲了。”他嚎啕大哭起來。
“他怎麽犧牲的?”聽到佟麟閣,陸尚榮想起了那個抗日名将,一股敬意油然而生。
“他……他爲了救……救我,被……被敵人……了……我,……我連他的遺體都沒能搶回來……我……我沒用啊!”佟麟閣痛苦得捶胸頓足。
“别哭了,你們排長要知道你這個熊樣,他在九泉之下也不瞑目!”陸尚榮問他,“你們排長叫什麽名字啊?等将來革命成功,我們要豎一塊英雄紀念碑,好好紀念爲國捐軀的英雄!”
“他……他叫韓複渠。”
韓複渠?韓複渠?不就是曆史上那個因爲抗日不力,被蔣介石殺掉的軍閥嘛!想不到現在還是一條好漢,果真是世事無常!
“好,現在就由你接替你們排長的職務,你要好好幹,給你們排長報仇,絕不能讓他白死了。”
“是!我一定革命到底,打到京城去,告慰排長的在天之靈!”佟麟閣“啪”地一個立正。
“小夥子現在有點精神了,你要能打進京城,我到時候提拔你做連長!”陸尚榮轉過來對全體官兵說,“我們一定要革命到底,爲那些死難的弟兄報仇!”
“報仇!”
“報仇!”
革命到底的呐喊聲響徹整個山海關,讓人心濤澎湃!
1911年11月10日山海關救援之戰在中*事史上有重要意義,被人稱爲20世紀中國現代戰争的裏程碑——新的技術兵器體現了劃時代的作戰優勢,甚至超過了上個世紀鴉片戰争中洋槍洋炮所帶來的震撼。
僅僅一天的戰鬥,在山海關展開的新軍第二十三鎮主力近10000人,陣亡4000餘,負傷近4000,被俘虜400餘,全身而退者不到1500,而其中下午四點總攻後不到2個小時所取得的戰果占據了七成,如果再加上該部留守吉林部分的投降,基本上可以從編制中抹去了。
進攻方的損失其實微乎其微。如果不考慮被救援的藍天蔚部因爲硬性突破敵人陣地所引起的損失,擔負進攻任務的奉天革命軍第二師的戰果絕對可以用全勝來形容,而這種戰果居然是在進攻方兵力隻有對方一半的前提下取得的。
飛艇、裝甲車、迫擊炮所取得的戰果是壓倒性的,遭受打擊的敵人根本無法應對他們從沒交手的兵器,裝備優勢克制了人數優勢。日後,身爲革命元勳之一的陸尚榮在他的著名回憶錄《新中國是怎樣締造的?》一書中撰文指出:“……敵人根本沒有料到我軍的新裝備,在這些‘怪物’面前他們隻有退縮、害怕、動搖、逃跑……;如果不是考慮到作戰的主要目的是救援藍天蔚部,敵人被全殲的可能性極大;如果說這次作戰有什麽缺憾的話,那就是事先沒有考慮到敵人是如此的不堪一擊,藍天蔚部強行突破陣地的時間如果再遲一些,我軍付出的代價将會更小,能活下來的革命同志也能更多一些……”
當時任東北人民政府都督,日後成爲國家最高元首的秦時竹也在《紀念偉大的辛亥革命》一文中專門指出,“山海關救援之戰的意義極其深遠……這次戰鬥的重要意義并不是消滅了多少敵人,而是在于革命勢力聯合起來,共同向封建*王朝進攻,顯示中華民族的凝聚力和革命精神的号召力……在作戰中,廣大将士無不奮勇直前,在他們的猛打猛沖下,敵人兵敗如山倒,怆惶退去……無論是沖鋒在前的突擊隊,還是單獨留守、掩護大部隊撤退的斷後部隊,都體現了必勝的信念……在他們眼裏,沒有什麽困難是不能克服的,沒有什麽敵人是不可戰勝的,這種精神是中華民族的寶貴财富,是中*隊的軍魂,隻要這種精神永駐,任何敵人要想打敗英勇的中國人民都隻能是妄想……”
當時在二十三鎮中服役,日後成爲著名作家的李文信在他的個人自傳中也記載了這一刻骨銘心的戰鬥經曆,“……當時我是一個小兵,正在戰壕裏聊天,談論下午出現的飛艇是多麽厲害(我們起先稱之爲妖鳥),突然同伴一聲大叫,‘妖鳥來了,大家快跑啊’,剛才還聚攏在一起的人倉皇奔散,我回頭看了一下天上,一個龐然大物飄在空中,不時落下炸彈,我們的排長就是這麽被炸死的;……剛剛跑到安全地帶喘了口氣,又是好多輛‘轟隆隆’的怪物出現在陣地正面,我後來才得知這叫‘鐵甲車’,我們拼命朝它射擊,可他什麽也不怕,還是徑直沖過來,我當時惱了,一腳踢開操作馬克沁機槍的射手,一口氣朝裝甲車打了近一百發子彈,隻見打在上面火花四射,但就是制止不了它,反而發現它也在往外噴射火舌,剛才一腳被我踢開的射手已經中彈死了;……後來我們又沒命地逃跑,一直逃到鐵路線那裏,統制孟恩遠就沖在我前面四五米處,大家還沒來得及慶幸自己脫離虎口,鐵道上就有子彈掃射過來,我們全部被迫趴下,任憑子彈在我們頭頂呼嘯,什麽辦法也沒有;我當時心裏一陣絕望,以爲必然喪命于那,滿腦子裏全是爹和娘的模樣,還有我那剛剛過門的媳婦,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鐵路上的鐵甲車終于走了,我好不容易才活下來……通過這次戰鬥,我知道我們肯定打不赢革命軍,後來找了個借口當了逃兵,果然沒過多久全國就革命成功,實現了共和……”
山海關救援成功的電報秦時竹沒有在第一時間見到,因爲他正與駐奉天的日本總領事交涉。
“領事先生,很高興見到你,這是……”葛洪義精通日語,主動擔任了翻譯。
“幸會,幸會。”領事三村先生是個“中國通”,能講一口流利的中國話,“秦先生是我們的老相識、老朋友了,哈哈哈!今天來找我,恐怕有什麽要緊事吧。”
“南方革命如火如荼,北方也不能落後,奉天已經成功光複,成立了革命軍政府,東北光複指日可待,我相信,全國革命的最終勝利也近在眼前……”
“哦?”三村故意裝出剛剛得知詳情的模樣,真實情況他在第一時間就上報東京了。
“今天我來,就是希望貴國政府能盡快承認革命政權,起碼也要承認我們爲交戰團體。”
“這個問題十分重大,我個人無法決定,需要上報東京。”三村的眼睛片後閃着狡黠的目光,“革命必然造成社會動蕩,鄙國僑民在奉天人數很多,不知……”
“請領事先生放心,我們一貫注重保護日本僑民的合法利益,革命成功後社會秩序十分安定、并未動蕩……”
“值此非常時期,鄙國自行提供保護可能更爲保險。帝國在關東州有駐軍,南滿鐵路沿線有守備隊,相信他們能更好地履行護僑職責。”
“軍政府完全有能力做到這些。”秦時竹雖然很惱火,但還是十分克制——眼下還不是針鋒相對的時候。王雲山進來後在秦時竹耳邊嘀咕了一下又馬上退下了,“閣下,我剛剛接到消息,吉林省也已成立革命政府,等會要正式向全國發通電,宣布獨立……”
“秦先生真是個幹大事的人。”三村其實也接到了吉林生變的消息,但臉色還是爲之一變。
“過獎了,我知道貴國政府一向支持、同情我國革命,孫中山等革命黨就一直在日本活動,發展組織,康梁等維新派也是靠貴國政府庇護才得以生存下來,我想在承認東北革命政權上貴國政府一定會堅持以往的既定立場。”
“請恕我無可奉告!”
看到從他口裏套不出什麽名堂,秦時竹隻能起身告辭,在路上他憤然地咒罵,“這個鬼東西,給我來個一問三不知,裝糊塗。”
“秦總,你别氣惱,外交辭令就是如此。我倒覺得,日本方面可能還沒有一個統一意見,所以他才跟咱們打哈哈。”
“沒有統一意見?無非是要價高低不同罷了。”
“讓步不可避免的,究竟要做出多少犧牲呢?”
“曆史沒有先例,我也很難回答!”秦時竹歎了口氣,“不外乎鐵路修築權、礦山開采權、顧問權什麽的,我們又要當賣國賊了哇!”
“話不能這麽說。咱們是爲了革命的長遠利益而不得不做出的犧牲,和清廷有本質不同,群衆的眼睛是雪亮的。”
“但願如此,山海關方面有消息嗎?藍天蔚救出來了沒有?”秦時竹憂心忡忡,“救藍一節非同小可。”
“但願一切順利!”
剛回到都督府,秘書長左雨農就揮舞着電報高興地大喊:“都督,好消息,好消息!藍天蔚部安全脫險,現已撤退至山海關陣地,救援中第二師傷亡極小,除成功營救藍天蔚部外,我軍斃、傷、俘敵人當在五千左右。”
“大捷?!”秦時竹興奮地搓着手,“趕緊安排發稿,同時向全國通電,鼓舞士氣。”
“電報說藍天蔚部傷亡較大,軍械物資的缺口也比較驚人,短期内不宜再戰,請示如何處理。”
“藍天蔚部明天轉移到錦州城修整,補充人員、物資,我這就去視察,給他們打氣。”
當晚十一時,吉林省向全國發出獨立通電,宣布成立革命軍政府,以周羽爲都督,林伯渠爲民政長,劉哲爲省議會議長,同時仿造奉天模樣,發出《實行共和、恭請清帝退位電》;周羽以吉林都督的身份要求全省巡防營就地放下武器歸順新政權,命令人民黨、革命黨、維新派成員在各地組建革命政權,吳俊升和馬占山的部隊繼續朝黑龍江進發。
得知吉林獨立和第二十三鎮瓦解的消息,京城亂成一團,載沣、袁世凱一邊咬牙切齒地痛罵革命黨,一邊也爲黑龍江獨立做好了心裏準備。載沣哭喪着臉:“奉天、吉林有變,黑龍江眼看也要不保,二十三鎮又被擊潰,怎麽辦?怎麽辦?難道這大清社稷真要亡在我手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