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習進行到第三天,欽命軍咨府大臣載濤正耀武揚威、神氣活現地檢閱各路大軍時,突然傳來武昌起義的消息,頓時吓得面如土灰,倉皇回京,緊急下達了停止秋操、調第六鎮十一協李純部随蔭昌南下武漢鎮壓革命軍、馮國璋率第四鎮南下,禁衛軍回師保衛北京、集結在灤州的新軍各回原防地等一系列命令。
但在10月29日太原新軍起義的當天,第二十鎮統制張紹曾突然聯合第三鎮協統盧永祥、第二混成協協統藍天蔚、第三十九協協統伍祥偵、第四十協統領潘矩楹等提出最後通牒十二條,要求在年内召開國會,由國會起草憲法,選舉責任内閣,并規定皇族不得充當國務大臣。
前線馮國璋指揮軍隊攻入了漢口,載沣當時正得意洋洋地與一幫親貴看戲,猛然間收到灤州兵谏的電報,才看一眼,隻感覺眼前發黑,“哐”地一聲,那隻金邊茶碗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王爺!”徐世昌最先反應過來,“出大事了?”馬上呵斥戲子,“全部退下!”
“你……你們看……怎麽辦?怎麽辦?”載沣已吓得連話也說不利索了,手顫巍巍地将電報遞給别人看。
電報迅速地在各重臣間傳閱,大家都沉默不語,眉頭緊鎖,隻能聽見載沣在歇斯底裏地喊:“反啦!反啦!都反啦!怎麽辦?怎麽辦?”
在最要命的時候,有人大膽提議:“趕緊讓袁世凱把兵撤回來,拱衛京師要緊!”
“對!對!保衛京師要緊!”奕?獵谂員吒膠停???p囊?歉锩?炒蚪?本???嗄昊?鄣慕鹨?票?删捅2蛔x恕?p> 載濤、載詢也是這個意思,這兩兄弟此刻同樣六神無主。
“不可!”一個與衆不同的聲音傳來,居然是良弼。良弼祖上是多爾衮,原本是清初最爲煊赫的勢力。但好景不長,多爾衮死後被褫奪一切榮耀,連親王都沒保住,整個家族被貶到了四川,但這種境遇也造就了他,他留學日本士官學校,是旗人年輕一輩中難的的佼佼者。
鐵良也反對,說:“如果把袁世凱調過來,湖北怎麽辦?革命黨會沿着京漢線一路直撲北京,到時候就不是兩路夾攻,而是三面包圍了。”
載沣是個沒主見的,一聽調回軍隊也這麽危險,頓時又不知道聽誰的好了。
“依老臣看,兩邊都言之有理!”徐世昌慢條斯理地說道,“第一,兵谏部隊隻說要立憲,并不是革命黨,眼下情況危急,應該滿足他們的要求,袁世凱當時也提出了這些條件,現在答應朝廷不算丢臉;第二,嚴饬袁世凱拿下漢口,震懾那些再想造反的人;第三,朝廷也要做出點樣子來,表示一下誠意;四,兵谏部隊也不是鐵闆一塊,要恩威并用,善加分化,切不可火上澆油。”
“好好好!就按你說的趕緊拟旨!”
第二天載就沣以宣統皇帝的名義下罪己诏,承認“用人無方,施治寡術”,同時頒發了四道谕旨:
1、立即實行憲政;
2、迅速制定憲法,由資政院負責起草,“與民更始”;
3、革除親貴内閣,宣布一等局面稍微平定,即以賢能之士組閣,親貴不再擔任國務大臣;
4、大赦國事犯,宣布戊戌以來因爲政治原因而獲罪的關押或在逃人士,一概赦其既往。(汪精衛也被放了出來)
“報告,最新消息!”王雲山向秦時竹遞上了剛剛收到的情報,“灤州兵谏!向全國通電要求朝廷接受的最後通牒十二條。”
“老大,終于等到這一天了,我們趕緊動手吧!”夏海強興奮不已。
“不,還不到時候,現在兵谏部隊很亂,京城裏也很亂,但奉天還沒亂,還要再等等!”
“等等等!唉!我心裏都似有團火在燒,怎麽等得了哇?……”
“海強不可性急。你看,最後通牒十二條裏居然沒有吳祿貞!”葛洪義看了最後的署名說,“這裏面一定還有文章!”
“洪義說得不錯,這次兵谏可不簡單。”秦時竹不緊不慢地說:“吳祿貞反對立憲不是要維護清廷,而是因爲他一貫主張革命,反對立憲;張紹曾是個真正的立憲派,他要求立憲是真心的,他本人最多算是一個動搖的革命者;藍天蔚是革命派,但他不反對立憲,尤其是現在,既然一時還難以提出革命口号,那麽先提立憲他也是贊成的;盧永祥、伍祥偵、潘矩楹這三個是老北洋系,向來是袁世凱的親信,他們要求立憲其實是要求袁世凱做總理大臣,他們是反對革命的,所以可稱之爲假立憲……”
“對我們而言,兵谏中的敵人就是盧永祥、伍祥偵、潘矩楹三人的部隊,吳祿貞、張紹曾和藍天蔚是友軍,關鍵是友軍的三人組也不好處理啊!”秦時竹皺緊了眉頭,“吳祿貞的革命意志最堅定,但他所在的第六鎮卻是老袁的嫡系部隊,中下級軍官還是聽袁宮保的;張紹曾的第二十鎮從各部隊抽調組成,原先擔任統制是陳?h,裏面派系林立,不好控制;藍天蔚所部倒是好辦,但他隻有一個協,連其他兩鎮一半的兵力都不到,可以說是勢單力孤。從個人的角度來看,吳祿貞英雄氣概最明顯,号召力和影響力也最大,然鋒芒太露,‘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老袁絕對不會容忍出現這麽個對手,肯定會派人暗殺,曆史上也确實如此,偏他本人警惕性又很低;張紹曾公子哥出身,本人思想進步,但立場不堅定,容易妥協、動搖,缺少血性,曆史上吳祿貞死了,他就碌碌無爲,聽任清廷将他解職;藍天蔚是窮苦出身,懂得忍耐,也比較機智,也具備極佳的才華,隻是吳、張二人要是倒了,他一個人孤掌難鳴,成不了氣候!”
“等等……你說袁世凱要刺殺吳祿貞?”夏海強問道,“我沒聽錯吧?”
“沒錯。”
“如果通知吳祿貞讓他提防呢?”夏海強開始言語起來,“是不是就能攪了老袁的好局?”
“救得了這次,救不了下次,他的這種性格,缺少對敵人的警惕,甚至認爲護衛自己是怯弱的表現,實在是兇多吉少!”秦時竹搖搖頭,“不能将革命希望寄托在個人身上,吳祿貞的事就聽天由命吧。裏面是我們自己的全套方案,你們看後沒意見的話分頭執行。
聽到灤州兵谏的消息袁世凱又驚又喜,驚的是這件事大大出乎意料,打亂了他的全盤計劃,北方一向是北洋的地盤,南方再怎麽烽火連天,隻要北方不亂,局面就掌握在他的手中,所以兵谏給他造成的吃驚不小。喜的是他正好利用這個意外事變作爲武器,壓迫清廷接受他的全部條件。他又怕清廷垮台的太快,會失去可以利用的工具,于是一改推托、敷衍的态度,急忙處理兵谏。
湖北方面也收到了灤州兵谏的消息,衆人極爲振奮,革命軍在漢口的抵抗也愈加強烈,馮國璋急火攻心,面對頗爲棘手的巷戰,他拿不出好辦法,隻能下令放火,漢口頓變成一片火海。與此同時,雲南昆明新軍起義,蔡锷等率軍猛攻督署,炮兵近抵轅門,連續轟擊,雲貴總督李經羲被俘,被禮送出境,兩日後成立雲南軍政府,蔡锷當了都督,雲南全境光複。
面對亂如一鍋粥的局勢,趙爾巽終于坐不住了,于省城召開特别會議,商量東三省的方針,參加者包括巡防營各路統領,谘議局正副議長、巡警局總辦、财政、交涉各司正使、新軍督練公所和制造局總辦等人。
“現在全國大亂,所以召諸位來議論應對之法,諸位對舉事以爲如何?”趙爾巽首先拉開議題。
“都是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馬龍潭咬牙切齒地說。
“這麽簡單就好了!”吳景濂發表了不同意見,“這幾年朝廷大政屢屢讓人失望,此番變亂雖然突然,卻也不無内因……”
“莫非你也想造反?”馬龍潭咄咄逼人,眼光掃視着衆人,“你們想造反,先要問我同意不同意?”
“放肆,大人面前不得無禮!”袁金铠訓斥他。
“現在不是在商量怎麽辦麽?怎麽自己先吵起來了?”趙爾巽很是不滿,“複生,你有什麽高見,不妨說出來聽聽!”
“我想,造反不造反我們管不着!”秦時竹的第一句話就惹得馬龍潭怒氣沖沖,好容易被坐在旁邊的馮麟閣勸住,“關鍵是我們奉天,東北怎麽辦?别人要鬧由他們鬧去!”
趙爾巽贊許地點點頭,明哲保身是第一要義:“繼續說。”
“諸位,南方北洋軍和革命黨打了起來,漢口變成一片火海,百姓流離失所,生靈塗炭,武昌三鎮一片糜爛。這說明打仗是要不得的,把奉天打了稀巴爛,誰敢擔待?但我們也不能跟着朝廷一條道走到黑,武漢革命黨連洋人都是承認的,我們要是不自量力地去反對,恐怕也讨不得好!”
“有理!有理!”幾個立憲派和官僚表示贊許。
“現在灤州兵谏,提出了十二條條件,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立憲,我們也要因勢利導,加緊準備,不然釀成事變,恐怕在坐的都逃不掉這無妄之災!”秦時竹決意恐吓一下膽小鬼。
贊同立憲的人還真是不少,秦時竹本人又算是立憲派的領袖,大家的目光都盯着他。
“第一,對老百姓要寬容,不要動不動抓人,社會以安定爲主;第二,對革命黨要警惕,不能讓他們鬧騰起來,萬一逮到了也要好言相勸,不可逼上梁山;第三,要通電全國表明我們的态度,我意就是東三省‘保境安民’;第四,要和洋人特别是日本人搞好關系,免得他們找借口鬧事。”秦時竹不動聲色地講了下去,“至于其他再看看再說,先不要急,我們千萬不可搶先表态,否則後患無窮!”
下面一片交頭接耳的讨論,看得出來,贊同的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