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謝必安正站在溪山身後,在走路的時候,溪山總是習慣性的走在他的右邊,有時候還會用手抓着他的衣擺。
溪山總是改不掉這個毛病,主要是在溪山小的時候,冥府還沒有那麽太平,四處都還有鬼性未馴的孤魂野鬼出來吓人,他最怕的就是這些吓人的東西了,所以在自己身邊跟着走的時候,雖然沒有那麽可怕,但還是習慣性的抓着自己的褲腿。
謝必安快速的将他的耳朵虛虛蓋上,阻隔了聲音。直到曼珠和沙華發現他們在這裏,呻.吟聲不再傳出的時候,謝必安才拿下了自己的手掌。
溪山不太懂爲什麽謝必安不讓他聽曼珠的哭聲,于是眨了眨眼睛問了一句。
謝必安蹲下身,柔聲哄他,“他們兩個大概在筆試,曼珠哥哥輸了怕是哭了一會兒鼻子,被沙華看到倒是無妨,在你面前,總是不那麽願意哭的。”
溪山頓時領悟了,了然點頭,“原來是這樣啊。那我等會就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好啦。等一會兒曼珠哥哥出來就不會覺得不自在了。”
溪山覺得這種感覺他再懂不過了。
從前他也拿謝必安交給他的考題去找三途河邊的小喇叭花一起探讨過,有解不出來的時候他們也會互相哭一下鼻子,但是也隻有他們兩個人知道。要是外人知道了,總是會不好意思的。
于是溪山便乖乖巧巧的站在了謝必安的身邊,等着曼珠沙華出來。
“曼珠哥哥越來越愛哭了。”溪山撅起嘴巴,他站的有點累了,“從前沙華哥哥就總說曼珠哥哥愛哭,我雖然知道,但是都沒有想到曼珠哥哥可以哭這麽久啊。”
他正這麽說着,話音才剛落下,身邊的空氣傳來一絲震動,一身青色長衣,儒雅就像是凡間的書生一樣的沙華就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沒有見到曼珠的溪山有些失落,眨巴着大大的眼睛問道:“曼珠哥哥去哪了?”
“他的身體有些不舒服,我就沒有讓他出來。”沙華笑了一下,沒有多說别的,在範無救狀似漠然的表情下面往旁邊讓了一下,“幾位進來坐坐吧。曼珠在裏面等着。”
“曼珠哥哥生病了嗎?”溪山還是沒有忍住,憋得臉都紅了,還是扯了扯沙華的衣袍,“雖然他愛哭了一點,但是你不能趁着他病了就欺負他呀。”
“倒也不是生病。”沙華慢悠悠的說着,随後不着痕迹的把溪山推到了謝必安和海又身邊,落後了一步和範無救并排走。
海又的心思全都在溪山身上,也沒有心思在顧及後面點兩個人,他是巴不得沒有人在他和溪山這裏打擾的,發現沙華走到了後面之後,也沒有點破,就拉着溪山軟乎乎的小手讓他給自己介紹冥府的風光。
謝必安倒是有些狐疑的向後面看了一眼,可惜範無救和沙華同樣都是一副坦蕩蕩的表情,一時間倒是顯得他有些多心。
看着謝必安和海又牽着溪山走遠,沙華這才輕輕笑了一下,“長安到底是沒有逃出你的手心。”
範無救面無表情,“是我栽到了他的手裏。”
“你與其在這裏和我說這些風涼話,倒不如好好想想,等曼珠回過神來之後,你要如何向他解釋,你因爲身爲二狗的一世凡人,便要多輪回十個百年,換回當時破廟中所有人的輪回。”
“自然是爲了報恩。”沙華淡淡的說道:“當時的人全都希望我活着,我也确實是在人間多留了十天。十個人,一人以十年壽命換了我一天留在人間的時間,即便是苟延殘喘,現在再想起來,又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範無救沉默了一下,也是一笑,“那些人,确實都是好孩子。”
自己的生活,永遠都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一樣,别人的幸福他們不知道,也不想參與。
自從沙華托生而成的二狗到了那座破廟之内後,他們卻感受到了什麽叫做家的氛圍。
他們從來都不知道過年是什麽意思——二狗那個時候傷得重,他說那樣的傷勢出去乞讨,反而會讓那些人的同情心泛濫,而原因其實說來也很可笑,因爲二狗長得算是英俊,也有一張無論什麽時候都能笑出來的臉。
他真正讓他們接受的原因,其實也就是他拖着那條已經開始壞死了的腿在外面乞讨了一天,又等人家鋪子快要打烊的時候,花了比尋常人更要多的錢,遭受了人家的白眼和辱罵才買回來的一份像樣子的年夜飯。
那些想法,幾乎全都是自發的。
在那個大雪紛飛的大年夜裏面,不隻是那些乞兒,就連範無救自己,都盯着外面清冷的月光許願,哪怕多換回沙華一天的姓名,無論什麽,都是值得的。
“他們生來便不幸福。也沒有學成那些惡霸的樣子,來世定然都能托生到一個好人家。”範無救淡淡的看着曼珠海,“我礙于規則不能多加插手,若是可以,我也想爲他們做些什麽。”
“那就留下他們的記憶存在通天閣,等到有朝一日他們功德圓滿,魂入地府的時候,你身爲司戰的無常神君,便可以例行去問他們願不願意在冥府當差。”沙華道,“我能爲他們做的,也就隻有這些了。”
“他們用他們不過百年的壽命願意以十抵一的代價換我一天存活,在判官審訊的時候也都沒有後悔……你我身爲神祇幾乎永壽的時光,隻是分出千年爲他們尋得來生,又有什麽了不起的呢。”
“你還記得那個叫六六的孩子嗎?他當時問判官,說要是我有來世,可不可以讓我多活一些時間,說我是一個好人。”沙華的笑意帶着酸澀,“他們在外乞讨的時候,隻能縮在牆角受着人家打罵,可在那座破廟之中短短的一段時光,卻成了幾個乞兒一生之中最爲潔白的魂魄。”
那是他們生不帶來,死卻能夠帶去的靈。
“記得。”範無救點了點頭,一點沒有猶豫的将手攤開,黝黑的生死簿随着他的心念翻轉,其中有幾頁做了标注的地方,都是代表着那些在人間爲兄爲弟的親人們。“六六魂性便比較跳脫。他來冥府的時候,生爲乞兒的那一世記憶卻從來都沒能被孟婆湯清洗掉,每次輪回便要在奈何橋上茫然找很長時間。我不敢現身,隻能在一邊偷偷的看着,再親手爲他譜寫來生爲人需要經曆的一世坎坷。”
“隻是我不知道,等他們曆盡九十九劫難之後,會不會怪我們自私。”沙華沉默的看着,一直盯着那些即便是過了許久也依然沒有被他們更改過的熟悉的人名,對着範無救苦笑了一下,“說他們是癡人,我們又何嘗不是因爲一世爲人的情分而插手涉及了别人的一生。阿赦,這才是大忌。”
“到時候我自會問他們。”範無救将生死簿收回,笑了一下說道:“他們的未來雖然是我譜寫,可一切姻緣我卻都從未讓紫薇星君寫進過生人道。一切後果自有我一人承擔,他們在人間若是有放不下的,我自然會爲他們想法子重入輪回。”
“你還真是……”沙華一歎,無奈一笑,“紫薇星君才剛剛迎來了新任的貪狼星君和破軍神将,你這麽一大個的亂子□□去,當心以後紫薇星君發現要和你拼命的。”
“左右他打不過我。”範無救滿不在乎的輕聲一哼,“破軍神将和巫頌家的小白龍正好是伴侶,那條小白龍正巧了掌管貪狼星……紫薇星君可憐一些,就辛苦百年也不是什麽大事。”
凡是凡人的一生便都要寫入生人譜,在三十三重天上的紫薇星上面由紫薇星君掌管,之後生者死去,生人譜便會将其除名,随後連帶生前過往一起送入地府,由執掌生死的無常神君和判定功德的判官審判過後撰寫來生,再交由天生修撰。
若是有哪位神祇想要插手凡間的事情,便要親自上去紫微星道請紫薇星君修改,且一定要付出足夠的代價,并且不能改變人間朝代。
若是凡人爲人龍之家,則要等待那人龍氣被人間朝代更疊消耗殆盡,才能加以修改。
……現在範無救來的這一出,因爲牽涉十人,且有兩人都是後世之中有名的戰将與謀士,因此壓根兒就沒打算和紫薇星君打什麽商量,而是揪着判官的胡子脅迫着他直接更改了。
沙華簡直是被範無救的不要臉給擊敗了,正要說什麽,随後想了一想,道:“你這麽做……倒也是有道理的。六六功德最早結束,最後這一世生到了一個妖怪之家,是一隻世代都有三尾的紅狐,你若是有空,便将他接到青丘住上一段時間吧。”
範無救點頭應了,“我早就有打算,青丘大多都是天狐,六六初來乍到也并不好,先将他帶回冥府讓長安養上一段時間,也算是熟悉熟悉……”
“熟悉未來的哥哥嗎?”沙華朗聲大笑,笑聲之中全然都是歡喜和對未來的期待,“你既然有了這麽個打算,回頭也讓曼珠見見,我生怕再如輪回的時候,曼珠會一直哭着跟我到三途河上。”
範無救挑眉,輕輕一哼,“那也要長安願意才行。”
到了謝必安手上的孩子……哪有不被寵到底的?
怕就怕曼珠知道了六六和沙華有這麽一段情誼,非要和謝必安搶着養人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