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知道。”海又面色淡然,盤膝坐在石礁上,寬大的長袍被風吹的飒飒作響,謝必安感受着這迎面撲來帶着些微微的鹹澀氣息的海風,眯着眼睛看着海天交界的地方偶爾飛過的排排海鳥。
他的耳邊聽着海又喑啞的聲音,帶着滿滿的珍視,“我在深宮研究這麽多年,終于完全參透了那個不可逆轉的術法,現在的他,這樣子很好。我從來就不打算将那些屬于西髓的過往強加在溪山的身上,他隻要做他自己,這樣就夠了。”
謝必安還是有些不放心,斟酌了一下用詞,道:“溪山被我帶回冥府已經很久了。你懂這個是什麽意思嗎?”
溪山從萬年前被他帶回地府,那個時候他是什麽樣子,現在的他就是什麽樣子。
即便是在這萬年間他的個頭也在一點點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成長,但是他的心性卻像是定格在了那一瞬間,從來都沒有什麽明顯的變化。
“我明白你擔心的是什麽。”海又從石礁上站起,躍身跳到了下面,一身寬松的衣袍随着他的走動漸漸變成了緊身的勁裝,他慢慢走向溪山,聲音卻像是夾雜在了風中一樣直直的傳到了謝必安的耳中,“一成不變未免就是不好,他現在這樣整日無憂無慮,每天都開開心心的坐着自己感興趣的事情,再也沒有那些煩心事來找他,已經很好了。”
謝必安摸了摸鼻子,皺眉仔細想了一想,“其實也不盡然,溪山雖然說是長的慢,但是也确實是有在一點點的長大的。”
“他從前隻會呆呆的坐在兩界山上望着山下的河水,要麽就是坐在梧桐樹上面望着那些鳳凰便是一整天,不吃不喝,什麽也不做。”謝必安道,“但是我告訴他的東西,他雖然接收的慢,卻最終也還是會一點點的了解的。”
海又正在和溪山玩鬧的動作聞言停了一下,随後側頭朝着謝必安這裏看了一眼,謝必安眯了眯眼睛,像是看到了他的笑容,“這樣就更好了。”
他聽着海又說道,“從前我還是一灘水精的時候,西髓每天教導我這天地萬物,現在他比起我那時候已經好了許多。自此以後,曆史在我二人之間就像是翻轉了一樣,比起一切重來,已經好上很多了。”
謝必安看着海又将玩的渾身濕答答,笑的直彎腰抱着肚子喘氣的溪山珍視的抱在懷中,讓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面從溪山的後背一直摸到他軟乎乎的兩個屁股蛋兒,“隻是從今日起,勞煩無常神君助我打開從冥府兩界山通往西海的通道,我會和西海龍王商量好,以開啓西又宮内封存千萬年的寶物散布天下爲代價,讓西海和冥府從此開啓一條傳送的通道。”
“開放西又宮?”謝必安驚詫道。
先不提西又宮中的那些寶貝——就單單是海又身上這麽些的金縷石就足以讓許多上神心動了。不論是放在哪裏,那些衣料之上僅用來作爲裝飾物的金縷石就已經可以締造出許多件堅不可摧的神器了。
海又遙遙點頭,随後看着謝必安,又道:“西又宮開放是不假……隻是宮内都是活了許久的神祇了,他們要走要留,卻都不是我說了算的。”
“那些古神全部都是跟着西髓的命令自願陪着我一起封閉在了西又宮中,這萬年間外界的守衛交替更換了許多,卻依然還有許多人堅守在了那裏。遠古神祗的力量永遠都是最不可捉摸的,有些已經耐不住時間的長河隕落,還有些選擇了在宮中的冰棺内沉免,現在留下的,也已經沒有幾個了。”海又淡淡的交代,“總有些對我比較衷心的,到時候……還勞煩無常神君在冥府安排一些可以讓他們去的住所。他們常年在深海之中慣了,深海地底陰氣十足,和冥府雖然不像,卻也大相徑庭。”
謝必安捂着額頭,發愁的看了一眼身邊的範無救,隻見他面無表情,在他和海又之間來回了幾次,突然沖着海又的方向呲牙一笑,道:“勞煩閣下自己在冥府找個落腳的地方,和孟婆娘娘知會一聲便是。我和長安還有别的事情要忙。”
海又聞言看了看他們兩人的動作,又低頭看了看溪山捧着個小肚子已經在他懷裏睡着的樣子,想了想道:“其實這事兒也不急。”
他想也不想的就将西又宮中等待着出宮門的一衆幾乎要望眼欲穿等着他回去的屬下給忘得一幹二淨,抱着懷裏寶貝的不得了的溪山轉身騰雲跟上了又打算回去宋商宮的謝必安和範無救,說道,“二位可是雙修的眷侶?”
“是又如何。”範無救冷冷一瞥,雙修眷侶這四個字卻令他覺得頗爲受用。
海又仔細想了想,擡頭虛心求教,“宮中對此有簡略記載,但詳細的卻沒有許多。我聽聞結了雙生契的眷侶乃是天下間最爲恩愛的,敢問二位可是同樣的?”
“雙生契?”謝必安皺眉,轉身問道:“你知道雙生契如何締結?”
“自然知曉。”海又點頭,像是想從懷中拿什麽東西,卻又因爲抱着溪山沒法動作,“雙生契是古時的一種咒術,聽說經常被相好的兩人作爲契約締結在對方身上,若是真的心心相印,便可以和對方同靈。”
“你說的,就像是在轉輪鏡中一樣?”謝必安描述了一下在轉輪鏡中,若是鬼差遇到不能言語的事情,通常會有兩名鬼差躍入轉輪鏡中事發人的身上體會他的一生,從而斷定他的過往以及這人的所有思緒。
“你所說的若是古時候震災支天柱下的那一塊可照見日月星辰,神祇生前種種事迹的神物的話,那便是了。”海又點頭應道,“冥府位于南方之極,與天分割兩片天地,那片鏡子落入冥府,想來也是理所當然的。”
範無救上前一步握住了謝必安的手,一字一句道,“那你可知道,雙生兄弟之間所存的雙生契又是爲何?”
海又一愣,皺眉後空出一手掐訣在謝必安和範無救身上各虛虛點了幾下,随後驚訝的對着謝必安道,“你當真解開了那道詛咒?”
“是。”謝必安偷偷瞥了一眼,将雲層擺到了一個少有人至的地方,小聲的道:“我曾經有一兄弟名爲亂和,我與他之間便從開始就有了雙生契。”
“你可知,存在在至親血脈之中的雙生契,與雙修伴侶之間的有何不同?”海又神情嚴肅,“這在遠古時期便是一種極其陰險的禁術。天地怨憤滿點到了一定程度,便會化出‘惡’,然天地造化從來都是物極必反,在‘惡’誕生之時,天命之人便也會應運而生。在從前的人間,暴君昏庸無道,便被視爲惡。之後必會有明君出世,那是天降的紫微帝星,用來平衡人間持續了太久的惡事。我用它做比較,你應該會懂一些。”
謝必安想了一下,“你是說,發生在我和亂和身上的,便是存在魚冥府之間的善惡兩極?”
“并不單單是冥府而已。”海又一手指向了天上,“神祇和凡人不同,從來都隻有天上地下,光明與黑暗兩種區别。”
“天生曾經生出了一朵黑色的龍生蓮。”謝必安和範無救對視一眼,看着在海又懷中被他緊緊抱住的溪山,還是說道,“後來那個假天帝将巫族全數誅殺殆盡,巫頌鎏蘇被逼躍下誅仙台,四海八荒上了年紀的帝君各自封閉了家門,一直到天邊紫氣升起,帝烨重新回天,巫頌鎏再一次重回天上,變亂才得以平息。”
“那麽冥府呢?”海又說道,“這是屬于天生的惡。既然已經被他們本身分化殆盡,可冥府的事情自然該是有冥君擔着,無論如何都是輪不到你身上的。”
謝必安無聲歎了口氣,“冥君東陵因爲某些緣故多了一條魔龍的龍筋,現下還被養在天上的昊天池内不得而出,聽聞他和浮瓊嶼島主夜合神君關系良好,前不久似乎去了一趟西海,卻什麽都沒能找到。”
“浮瓊嶼還沒有現世,他自然什麽都找不到。”海又像是什麽都知道,于是他道,“冥君東陵本身便自帶了正惡兩條龍筋,也是因此,冥府的平衡才落到了你的身上,這倒也說得過去。”
“你既然是從那個萬惡之地而生出來的佛神,冥府誰都沒有你的正氣高,厄運自然是落在了你的身上。”海又感歎一聲,“還好你已經自己将一切都化解幹淨了。”
“你确定,雙生契已經被解幹淨了?”範無救咬着牙關問出了這麽一段話,即便是謝必安自己說,亂和已經死了,他卻到現在都沒能徹底放下心。
冥府地底的封印已經堅固的神鬼莫近,謝必安雖然好好的站在這裏,可他到底是少了一個來自于第三方能夠肯定的答複。
“雙生契不死不休,可隻要一方徹底湮滅,雙生契自然就解了。”海又試圖和即将暴走的範無救講道理,一手輕輕的順着溪山的背,難爲了溪山被他們這麽說話都沒有吵醒,“天下間能徹底将神消滅的,有三個地方,一是三十三重天之上的誅仙台,一是冥府十萬裏王城之下由西髓和帝烨親手設下的封印,還有一個,便是被西又宮壓在底下,處于深海的無間深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