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歌手指一顫,手中的經書一個沒有拿穩便掉落在了膝上,翻開的書頁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工整流暢的字迹,可他卻一點再看下去的心情都沒有了。
“你怎麽就能斷定,溪城不能涅槃?”
“業火化災。”範無救斷言肯定道:“溪城弱真的可以涅槃,單憑他凰王的凰印便已經可以代他一死,可他不能。”
長歌久久的沉默下來,許久才歎了一口氣,“你現在告訴我這些……”
“若是再一次落空了,我又要怎麽辦呢。”他從地上站起來,長長如同鳳凰尾羽一樣的長衫拖在地上,像極了一團躍動着的火焰。
範無救盯着地面看了一會兒,“你可以讓溪城活過來,就看你願不願賭這麽一把。”
隻要溪城活過來,說不得謝必安也可以回來。
謝必安可能做的并不單單隻是要祭封印,而是要同時在這不能再拖下去的一刻讓萬年前因他而死的溪城重新活過來。
複活一隻凰王,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條封印的力量究竟有多大沒有任何人知曉,可無上天三千妖魔存在亘古存在,至今共有多少年甚至都沒有誰知道。
“好。”長歌輕輕應了一聲,轉身接住了範無救手中的鳳凰蠱,轉身朝着範無救來時的方向走去,“與其在這裏畏畏縮縮再空耗幾個萬年,倒不如放肆的博一把……”至多,也就是繼續伴着青燈古佛的下場了。
*
範無救在菩提樹下呆了很久,半跪在長歌已經靜靜端坐了萬年的樹根之下,看着那兩個已經被磨得十分圓潤的青石台階,不一會兒伸手觸碰了一下。
就在這個時候,開始接引他的小沙彌又出現在了他的面前,頭上依然是有八個淺色的戒疤,雙手合十在胸前,姆指處挂了一串圓潤黑沉的佛珠。
“古佛命我前來送神君一步。”彌帝一步一個淡色的蓮花朝着範無救一步步走來,“神君既已有了思緒,症結所在還屬地府,倒不如去找一個幹淨。”
四谛天日升日落兜轉了不過幾回,冥府人間卻已經過了足足百年。
百年的時光啊。
範無救垂眸,跟在了身穿素色僧袍的小僧背後,一步深一步淺的慢慢的離開了四谛天。
加諸在身上的禁锢一瞬間消失不見,久違的靈力又漸漸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掌控之中。範無救握了握手,百骨哀就顯現在了手中,發着淡色的光芒。
他微微一笑,“我們去找長安。”
百骨哀像是回應範無救的話一樣微微震顫,迫不及待的朝前方扯了一下,似乎是在催着他快一點。
範無救抿唇,在身後站在佛門中間的彌帝的注視下終于邁出了第一步。
從四谛天下來的時間,範無救隻覺得每一刻都很難過,可一直當他再一次踩在冥府的地面上的時候,回頭才恍然覺得,時間就這麽不知不覺之中的流逝了。
冥府就像是往常一模一樣,忙碌又威嚴的鬼差有條不紊的把持着大門,出去身邊三三兩兩帶着拘來的鬼魂的兵差,還有些從别的地方步步邁入的比較尋常的小仙。
範無救剛一邁入護城河邊的橋上,負責偵查的鬼差就已經眼尖的發現了他。
鬼差頓時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檢查了他許久,才終于打了一個激靈,推着身邊的鬼差道:“無無無無無……”
“無什麽無……”拿着長.槍的鬼差嘟囔了一聲,懶懶散散的撇了撇嘴,“早晨的夥食好容易曼珠仙君願意放入了些曼珠花當調料,我還沒回味的完呢。”
“無赦神君!”鬼差終于把話說利索了,話剛出口他自己還沒有來得及反映,在他身邊的鬼差就已經‘噗通’一聲的跪在了地上。
範無救皺眉上前,冷着臉道:“我不過離開百年,你們就已經懶散至此?”
其實百年前冥府也是很有這樣的光景的。
那個時候他或許還會和謝必安站在王城的牆頭上面說笑兩句,可現在……他的心情十分不好。
尤其是在看到自西邊慢慢踱步走來,一身紅衣的曼珠的時候。
他們兩個相視無言,一直到身邊的鬼差戰戰兢兢的走過了第四個的時候,範無救才啓唇道:“你還在冥府。”
曼珠輕輕點頭,轉身點起了曼珠燈。範無救擡腳跟上,就看着身邊的景色漸漸變換,道路被曼珠花漸漸的染成了紅色。
範無救走着走着,身邊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多出了一個黑色的影子。
影子隻有他膝蓋那麽高,四條腿正在歡快的蹦跶,身後像是有一條尾巴在不停的甩來甩去,他們兩個誰都沒有發覺,就這麽一路的走着。
在一個轉角的時候,曼珠突然的停了下來,看着範無救若有所思的道:“長安在走前,曾經托我問你一句話,問你是否還記得。”
“什麽話?”範無救反口問道,心不在焉的打量着日日夜夜都招搖着追逐日光生長的曼珠花。
“他讓我問你,當初他将你的名字改爲無救,爲的是什麽,你可還記得。”曼珠說完之後便一個人消失在了陰影裏面,隻留下了一個聲音還回蕩在這迷霧之中,“在你徹底想的通透之前,我不能放你離開這裏。”
範無救不置可否的随意找了個地方席地坐下,雙腿盤起靠着背後的樹幹半看着空中,眼睛微微的眯了起來。
四下靜谧無……
“汪叽?”一聲不知是犬吠還是雞鳴的聲音從他的腳邊傳來,範無救漠然的收回視線,将目光轉向了兩條前腿正扒拉在自己腳尖上面的不明生物。
長着一個狗頭,毛茸茸的。
隻是看臉的話,像是謝必安最是會喜歡的樣子——可它的身上卻全都是金紅色就像是發着光的毛。
雞毛。
狗雞像是發現範無救在看它,頓時開心的甩了甩後面長長的尾巴,尾巴端上面又像是獅尾,可尾身又像是龍鱗。
範無救随手撿起了一根長長的樹枝戳着那隻雞一樣的狗的眉心,看着它蠢的将眼睛挪向了樹枝,變成了鬥雞眼之後,對于這不明的東西的智商心下也有了一個了解,頓時嫌棄的将樹枝又扔到了一邊不再去理會它。
那一坨東西見範無救不再理會它了,委委屈屈的蹲坐在地上舔了舔自己身上的毛,背後的尾巴一甩一甩的,好一會兒像是整理完了儀容,才又悅動着輕快的步子得寸進尺的在範無救膝上踩了踩。
範無救沒有心思理會它,它就像是很開心一樣,将身體蜷成了一團,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