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音古佛并沒有給他指出菩提樹所在,範無救漫無目的的順着直覺和佛氣最爲旺盛的地方走着,果然周圍霧氣漸漸扭轉變換,他像是邁入了一個不同的境地,步步都走的非常艱難。
在這裏他像是什麽力氣都使不出來,恍惚間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在人間的時候。
每日餓的就像是沒有力氣走路,經常縮在一個能夠曬到太陽的地方一躲就是一整天,偶爾運氣好了會碰上花錢大手大腳的公子小姐将不吃的東西丢在一邊,一群乞兒就會蜂擁而上,被那些養在蜜罐之中的‘上等人’用着厭惡、驚詫以及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
這樣的地方,不論是誰都用不得一絲法力。
範無救握了握拳頭,除了他自己本身的力氣之外一絲靈力的波動都消失不見了。
不知道是從哪裏飄來的檀香氣息在這四周慢慢的蔓延開來,他想順着香氣的味道追過去,可失去了靈感的鼻子已經很難做到這些了。
于是他就依然順着自己的感覺向着一個方向慢慢的走,一直到終于發現了一顆像是生長在空中的島嶼之上的菩提樹。
這裏是四谛小無言天,菩提樹下是菩提島,是一隻随着正音古佛一起飛升的佛獸四谛獸負責支撐着,隻是現在看去,範無救卻覺得自己仿佛是看到了隐藏在雲霧之中若隐若現的龍身。
菩提樹真的很大,他一直走到了跟下才發現,這裏就連一片分枝上面新長出來正在抽枝搖擺的樹葉都要比他大上許多。
“來者何人?”一個聽上去極其嚴厲又空茫的聲音自虛空傳來,範無救頓了一下,壓住了自血脈上升起的懼意揚聲答道:“冥府無常,範無救。”
“無常神君?”聲音問了一聲,在範無救的面前飄出了一朵浮雲,範無救雙腳踏上去站穩,才聽着聲音又道:“長安神君如今可還好?”
範無救僵硬一笑,沒有說話。
那個聲音見沒有回應也就不再繼續出現,隻是架着雲朵将範無救送到了他要去的地方。
“鳳王已經修出了萬象金鑼印,你身上既然帶了鳳凰蠱,就直接去找他吧。”
“你能看出我有鳳凰蠱?”範無救擡頭走到了島嶼邊緣的位置向下看去,雲層之中有碩大的青色鱗片隐現。
他一直以爲撐着這裏的是四谛獸,卻沒想到居然是一條青龍。
“古佛于我有恩,敖頃無以爲報,隻以龍身代下凡的四谛獸撐起小無言天百年報恩。”
“原來是西海龍王。”範無救沖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行了一禮,随後笑了一下道:“長安曾經與我說過,他和巫族那位巫頌與龍王關系甚好。”
“你來了這裏多久?”敖頃突然問了一句,範無救不怎麽明白,道:“我自己估摸着,時間至多也就是月餘的時間。”
“月餘的時間?”龍王大笑了一下,在範無救面前出現了一個淡青色的影子,長發青黑垂在身後,額前有代表龍族的龍角,“從你進這四谛天到現在,人世間已過去了百年不止。”
“你來的時候,天上亂事頻發,巫頌鎏蘇躍下誅仙台生死不明,吾孫仙尋有幸得巫頌照料,求得在正音古佛座下聽經百年的機緣褪蛇化龍,現在算起來,四谛獸即将回天,我負責架起這菩提島的日子也将要到了。”敖頃化出的形體并不是很堅實,可說出的話卻讓範無救沉默了良久。
“四谛天内日升日落不過來回幾次,冥府人間就過了百年?”範無救垂眸搖了搖頭,“都說佛家無日升,無日落,無時間,無良刻,原來竟是這個意思。”
“冥府的無常神君爲何來了這裏老夫并不知道,你要找的人就在樹下誦經,百年間從未停下一瞬。”龍君感歎道:“也是一個癡心人。我仿佛記得道南天的這位鳳王從很久以前就一直在爲誰祈福。”
“多謝龍君。”範無救行了一禮,看着青色身影消失,這才轉身向着龍王給他指的方向走了過去。
“老夫在這四谛天呆了百年,收貨也是良多。前些日子做了個夢,冥府有位山主機緣便在西海中央,若是神君日後得了空,不妨去看一看。”龍君在範無救背後高聲說了一下,随後道:“西海上方有一島嶼名爲浮瓊嶼,島下便是水神海又所暫時栖居的水精寄居之地,海又宮殿深在海下萬裏,若想要下去,老夫願助一臂之力。”
“如此便多謝龍君。”範無救又是拱手道謝,一直等到再也沒有人回聲才繼續邁開腳步。
長歌所在的地方其實非常好找,菩提無色,雖然外面看上去像是點點綠色點綴着樹枝,繁茂無比,可菩提無樹,是道家自古相傳的一段話。
在走到一個轉角的時候,範無救聽到了有一陣陣梵語傳來,引得周遭的氣都像是在微微震動。
他恍惚記得從前謝必安曾經跟他說過,有些人重複着念着佛經成百上千年,若是機緣得當,便會有一能力,名爲言靈。
顧名思義,也就是出口即爲咒語,即便不能直接成事,卻也可以在旁佐助着事成。
長歌背對着他席地而坐,滿身紅衣似火,光暈流轉,卻又像是定格在了一個地方,極其的不協調。
“這裏已經很久都沒有人來過了。”範無救一直站在長歌的面前,見他一點反應都沒有,幹脆也一起跪坐在了那裏。
長歌終于睜開眼睛,看上去就像是死水一樣的平靜,範無救看着他的雙眼,不知怎麽得,就像是可以看到在失去謝必安之後,萬年以後的自己。
他現在滿心希望在他走出四谛天後就可以找到讓謝必安活過來的辦法,大概當時的長歌和他抱着一模一樣的心思,從希冀到失望,反反複複數次,就連最後的一絲希望也都随着時間的消失而被湮滅在這無形的長河之中。
他覺得長歌誦經的舉動就像是已經成了一種習慣,他甚至已經沒有了什麽不切實際的願望,隻是想着,好歹能做些什麽,就都是好的。
範無救一瞬間覺得很悲哀,他垂眸将百骨哀放在一邊,黑曜石已經被他鑲嵌在百骨哀的頂端,一片白色之中突兀的一點很是刺目。
“長安讓我來找你,告訴你我身上有鳳凰蠱。”範無救開門見山,也不再說什麽題外的話。
長歌如同死水一樣的眼珠轉了過來,金紅色的眼眸死死的盯着範無救,“是長安神君托你,将鳳凰蠱帶來的?”
“是。”範無救面無表情,其實謝必安并沒有托他做什麽,他隻是想将自己禁锢在這四谛天千萬年,他希望自己在這段時間内對他的記憶慢慢的變淡,就像是從前他想嘗嘗肉香,可當肚子填飽了之後,反而對肉沒有什麽期待和渴望了。
“他就沒有告訴過你,鳳凰蠱是因何存在的嗎?”長歌笑了一下,妖豔的臉上是和曼珠截然不同的傲然,那是生爲鳳凰與生俱來的驕傲。
“現在所有的鳳凰——包括我在内,除了涅槃的本能,已經沒有誰可以在死後留下鳳凰蠱了。”長歌慢慢的道出鳳凰一族的事情,“長安交給你的鳳凰蠱,并不是溪城自己留下的。”
不是他留下的,所以什麽都不能做。
長歌微微垂下頭顱,發絲從脖頸邊上滑落,瘦弱的頸骨像是一用力就可以折斷一樣,“他在祭了業火前便已接了凰王的凰印,凰宮那裏有一個上古的鳳凰留下來的鳳凰蠱,可那是一顆死蠱。”
“那是一隻因爲配偶無法涅槃而死去,入了魔道的鳳凰,在我手上上萬年……上面的靈氣繁衍變遷,我始終沒能将它粉碎,卻被溪城當作了良藥。”
範無救聽着這段話,突然腦袋像是被針紮了一樣錐心的疼痛,眼前像是閃過了一幕幕的畫面。
他像是一個旁觀者一樣的看着張張臉在他面前飛速閃過,随後嘴巴不受控制一樣的艱難張開:“你以爲,當日溪城被鳳凰一族不容,兩位八根金翎的父母爲何要帶着他逃離道南天?”
那一幕他并未親眼所見,可謝必安卻告訴過他。
兩位金翎鳳王放棄自己涅槃的機會想要那隻小鳳凰破殼而出——可誰都不知道,涅槃的本能是他們自己放棄的,還是本身就有誰不能的。
長歌捏着經書的手一緊,就聽範無救繼續說道:“這顆鳳凰蠱确實什麽都不能做。”
他将鳳凰蠱逼了出來,吐在手心中央,“他隻是一個用來提醒我和你的鑰匙。”
“那位入了魔道的鳳,若是我沒有猜錯,恐怕當日便是鳳王。他的伴侶自然是凰王,可身爲凰王,十二根金翎加身卻無法涅槃,因此這件事情一定是整個道南天的醜聞,甚至就連你怕是也隻知道一星半點。”
“鳳凰相繼死去化灰,隻有鳳王留下了一顆鳳凰蠱,可誰都不知道他們兩個是不是有孩子——而那個孩子,又是不是有涅槃的能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