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和仙君。
大概稍微上了些年紀的神仙對這麽個名字都不會陌生,可範無救并不知道。
就和很多事情一樣,大家都非常默契的将它埋在了心底,沒有人問,就不會有人說。
“這件事情,你若是親自去問長安,他不會瞞你。”曼珠冷着臉将書拿起轉身離開了室内,“多說他一句我都嫌的慌。”
範無救皺眉看着曼珠看上去十分不忿的背影,想了想還是在這裏又找了幾本自己需要的東西,這才離開了書閣。
鑰匙還在他的手裏,曼珠并沒有要回去,大概是對于自己來這裏的舉動已經默認了。
很多東西,謝必安不說,冥府又沒有人會告訴他,即便是他追問了,得到的結果也無非就是讓他親自去問謝必安。
簡直是一個僵局。
範無救将那個牌子投入水中不過一會兒的時間,先前撐船的人就自水面上的迷霧之中慢慢的行了出來。
他們又是一路沉默着到了水中央,範無救這才突然開口問道:“你既然是長安的孿生弟弟,爲何要做這些擺渡的辛苦活?”
就和弱水河上的那個渡船人一樣,在冥府之中,擺渡着實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水性爲陰,水下從來都是不幹淨的東西最喜歡栖居的場所,一個不小心,便會連屍骨都不能保留下來。
弱水河上的擺渡人每百年換一人,無一不是生前有諸多牽挂愧疚,要在那裏等候舊人的鬼。
“爲了贖罪。”亂和仙君的聲音像是極其的沙啞蒼老,身上黑色的霧氣又重新沸騰起來,顯得極其不穩定。
“曼珠該是告訴你了,長安自佛陀海出生,當日冥府布滿了雙生蓮。”小船吱呀呀的行在水面上有些晃,但睡眠卻一絲波紋也沒有,像極了一面鏡子。
“雙生蓮自古雙生,他出生即爲佛,我出生雖然并不是魔,但卻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普通人。生老病死我總是要經受一遭。”亂和的聲音不停,可語氣平淡的像是在說着别人的事情,“他一直都對我很愧疚,認爲是他太過強盛,奪走了本該屬于我的東西,因此那之後的時間他一直對我很好,無論是我要什麽,他都能跟我找過來。”
小船漸漸的行駛到了岸邊,他将船停靠了之後看着範無救幹脆利落的跳下去,聲音奇異的笑了幾聲,說道:“我實在是欠了他,欠了這冥府太多。”
“你想取而代之?”範無救冷漠的看着黑影的亂和仙君,臉上盡是漠然,“你不是他,即便是他死了,你也做不到他能夠做到的一切。”
“你既然是長安的弟弟,自然該是知道他有多麽愛護你,你卻拿着這份寵愛當作資本,一次次的無理取鬧。”範無救皺眉,随後想着自己也是被謝必安慣的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一時間也有些說不上來的情緒在作怪,“我不想知道你是因何才要在這河中苟且偷生,可你要知道。”
“謝必安在意你的時候,他可以不顧一切的幫你達到所有你想要的東西。”範無救唇邊勾起一抹笑意,手指緊緊的攥着百骨哀,說的話卻殘忍非常,“可當他不再在意你的時候,你的死活,又與他有何幹系。”
亂和仙君口口聲聲說自己負了謝必安,卻在這通往佛陀海的必經之路上常年引渡,希望能再一次遇到謝必安。
他在這裏的時間有多久,範無救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可謝必安這麽多年從未踏足過這裏一步,足以說明了他的态度。
這個亂和仙君,當日是真的傷了謝必安的心。
範無救隻這麽想着,就覺得手中百骨哀的鬼氣和戾氣幾乎要壓制不住的朝外沖,他勉力的克制住,卻在下一個路口發現了點着燈的曼珠。
“你還沒走。”範無救不着痕迹的收回手,倒也沒有刻意的擋住他來時的路。
曼珠神色輕松,拿着燈火在前面引路,語氣閑散的道:“你以爲,憑你一個人,能在天黑之前找到出去的路麽。”
“雖然亂和仙君已經堕爲僞魔,可他在冥府盤踞這麽久都沒有被長安處理掉,自然是有别的原因的。”曼珠輕哼一聲,“他還癡心妄想的想要回到長安身邊,整日在這河中擺出一副愧疚的嘴臉,看了這麽多年,着實是厭煩的緊。”
曼珠一直領着範無救到了路的盡頭,直到看到了燈火的時候,才轉頭對着他說道:“這時候長安大概在等你吃飯了,以後再過來,就找我去拿一盞燈。”
範無救從沒有去過佛陀海,自然不知道曼珠燈便是路引,點着燈才可以找到路,否則就會迷失在重重霧障之中不得而出。
可偏偏他第一次來,就被引入了那條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誰去過的河邊。
看着範無救的身影消失在路邊,曼珠這才收斂了臉上的笑意,在一片漆黑之中獨手撐着燈盞,足尖輕點在半空,一點點的浮回了河邊。
亂和此刻正在河邊坐着,身上的黑霧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和謝必安長相差不多,卻布滿了魔紋的臉。
在看到曼珠的時候,他也隻是擡了一下眼睛,随後就又将視線投入了河中。
“亂和仙君。”曼珠低低一笑,“我今日尊稱你一句仙君,也不過還是礙着你是長安親弟的份兒上。你當真以爲,在這佛陀海之中,你還能厲害到哪裏去。”
亂和沒有理他,曼珠倒也不生氣,隻是語氣更加的柔和,“倘若今日無赦神君真的有什麽好歹,别說是我這佛陀海,就連王城下面都能被長安翻一個天。”
“那又如何。”亂和的聲音響起,和在範無救面前時的沙啞再無一絲相同,隻是聽上去依然像是極其陰沉的從喉嚨中擠出來的聲音,讓人不舒服,“他沒有下手殺我,還是因爲他舍不得。”
“舍不得?”曼珠念了兩句,笑的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你自欺欺人了這麽多年,到現在還看不清嗎。”
“隻要長安找到了解除我和沙華身上詛咒和你們之間雙生契的法子,這天上地下四海八荒,你是絕對再無容身之處的。”曼珠的笑聲突然停止,伸手輕輕擦拭了一下眼角,“新晉的這位無常神君天生秉持煞氣而生,克盡親友妻子,手中的百骨哀可斬盡世上一切妖邪。”
亂和仙君臉上那抹諷刺的笑意還沒有完全升起,就又聽曼珠道:“可他和你不同。”
“他生在人間,嘗遍了人間冷暖卻依然保持初心……說起來還都是多虧了你,沙華在人間湊巧與他遇見,若不是因此,哪怕我和沙華相守至今,多出來無赦神君這麽一個能毀天滅地的煞星,也是要生别離的。”
亂和臉上的魔紋一瞬間變得猙獰了起來,曼珠這才持着燈向後退了幾步,聲音遙遙從風中飄了過來,“今日過後佛陀海便會設下結界,你若真的有心忏悔,就爬到河中央爲長安點起一盞長明燈誦經千年,比說什麽都有效。”
他告訴範無救他心有愧疚,告訴範無救他在這裏等了成千上萬年,不就是想通過範無救的嘴讓謝必安知道麽。
可惜,範無救這個人平時看上去不聰明,一旦沾染上謝必安的事情,可是比誰都要精的厲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