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死都不知道二狗真正姓甚名誰,就連他在冥界呆了這麽久,掌管了生死簿之後,也都沒能從上面找到有關于他的任何消息。
他就好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事事都被從生死簿上消除,誰都不知道一絲半點。
孟婆身上的衣裳被曼珠花映的通紅,眼角的紅紋也變得有些妖冶,和平日裏慈祥端莊的樣子很不一樣。
“曼珠沙華從來都不能同時出現在人前,花開之時葉片凋零,生生相錯。”孟婆笑着轉頭問範無救,“可他們依然還在這裏,哪怕是千年一面得以相見,他們也都守住了。”
範無救并不知道爲什麽今天孟婆突然找他來說這麽一句話,随後隻是問道,“沒有什麽辦法嗎?”
“當然是有的。”曼珠自迷霧中現身,範無救好像又聽到了那陣讓他覺得異常耳熟的鈴聲。
範無救側身看去,就見一個一身紅衣,手中端着一盞花燈的人影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帝女婆婆。”來人眉心有一個花钿,像是還在生長着一樣,由内而外的招搖着枝葉。
“曼珠。”孟婆微笑點頭。
範無救側了側頭,看着他浮在半空中輕輕點着地面的足尖,“你方才說,是什麽辦法?”
“我以爲,你會問我這個辦法可以解的是什麽因。”曼珠輕笑一聲,淡漠的眉眼看向了漫無邊際的花海,足上的鈴铛又開始‘叮鈴’作響,“婆婆爲此特意将我喚來,可你卻還不知道是爲了什麽。”
“時間還未到。”孟婆低歎一聲,“你就權當他問你的是如何讓你和沙華相見吧。”
曼珠唇角輕揚,“曼珠沙華自冥府初開就一直在這無邊的地底王城守着,看過四海從滄海變成桑田來轉幾次,可即便是這麽多年過去,我和沙華也隻有千年才能在金烏換位的時候見上一面。”
“如果真的想要相守,便要讓地府所有生根的曼珠沙華全部投胎轉世,一個都不留。可從前到現在,又有誰能做到呢。”
自然是沒有誰能夠做到。
孟婆低低歎息,地府之中所有的曼珠花都是一個個心死燈滅的人、神、妖不願再入輪回,封閉了五感之後化爲的花朵,一花生一葉,這一條長長的道路上面卻有許多花下面沒有葉子。
曼珠說到這裏也就不再繼續,後退一步向孟婆行了一個大禮,手中持着那盞像是永遠都不會熄滅的燈又走回了來時的方向。
鈴铛的聲音随着曼珠的動作漸漸遠去,霧氣一般的重重迷障漸漸将他的身影遮蓋起來再也不能看到。
範無救轉過頭,再一次垂頭看着地上大片大片盛開着的曼珠沙華,和路邊偶爾出現的一兩個小仙,最終也離開了這裏。
“婆婆到底想讓我知道什麽?”範無救皺着眉跟在孟婆身後半步遠的地方問道。
許多人——包括謝必安,他們都像是知道了什麽事情,可卻什麽都不告訴他。
時機未到,時機未到。每每都是這麽四個字說過去便敷衍了事。
“這件事情,還是讓長安親自告訴你爲好。”孟婆疲憊的搖頭,伸手撫了撫額頭,轉身回了帝女宮,身影在宮門處拖了一個長長的影子。
常年跟在她身後的四個仙娥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出現,持燈掌扇各自明确。
範無救在已經關閉了的宮門前站了許久,才冷着臉回了無常殿。
無常殿裏面常年都燃着不滅的燭火,裏面是用普陀海持燈仙女的發絲做成的燈芯,不論是什麽時候都燃放着很溫暖的光芒和一絲淡淡的竹香氣息。
範無救本來有些焦躁的心虛在殿内待了一會兒也漸漸的平複了下來。
其實也沒有什麽,謝必安總是有很多事情都會不告訴他,但是自己總是會發現的。
可是即便是這樣,在知道真相之前提心吊膽的探尋的過程中,範無救也總是會止不住的煩悶。
“都下去吧。”他将百骨哀随後放在一邊,雙臂大大的張開仰躺在了後面柔軟的白玉床上,擡頭看着無常殿上方精緻又繁瑣的花紋。那是隻有冥府才會有的獨特章紋,而屬于謝必安的,則是看上去并不起眼的的含笑花。
四下侍奉着的小仙娥屈膝應是,随後陸陸續續的走出了無常殿,在門口恭敬的站成了兩排。
謝必安回來的時候,就看着禁閉的大門和兩邊看上去顯然有些憂心忡忡的小仙官。
“裏面是怎麽了?”他笑了一下,将手中的東西交給一邊站着的閻君。
閻君伸手接過,帶着面具的臉上表情變成了一張愁眉苦臉的樣子,眉毛很是誇張的耷拉了下來,“無赦神君也不知道是怎麽了,看上去心情有些不好。百骨哀散發出的怨氣讓一些小仙娥都有些消受不住了。”
謝必安側頭打量了一下兩邊站立着看上去果然有些面色蒼白的仙娥,揮了揮手道:“今日先歇着吧,我進去看看。”
閻君的表情頓時一變,換成了一張笑意瑩瑩的紅臉,捧着自己大大的肚子活像是一隻不倒翁,歪歪倒倒的蹦着走了。
等到門前徹底清靜,謝必安才推開了大門。
他已經在門前站了好一會兒了,範無救卻沒有給他把門打開……實在是不常見。
“阿赦?”謝必安走近叫了一聲,沒有一絲塵埃的雲錦制成的鞋底踩在柔軟的地毯上面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隻有衣裳摩擦時發出的輕響。
範無救悶悶的應了一聲,随後整個人都埋在了他的懷裏。
謝必安坐在床上,把範無救的腦袋攬住,一手輕輕的順着他的頭發,輕輕的笑道:“這是怎麽了?誰給你受委屈了?”
冥府上下這麽大,或許小的時候還會有誰想要逗一逗,像是自己一樣想把他弄哭看看範無救哭起來是什麽樣子的。可他卻總是闆着一張臉,一絲不苟的認認真真做好他該做的,一點差錯都沒有。
而且和一般新升上來的小仙多有不同,範無救的本領很大,領悟也很高,很多東西自己隻需要給他說清楚了入門和一些難點,他自己就可以學習的很好,并不需要像是其他家裏的孩子還需要特意去尋找老師來教導。
讓冥府上下都不敢再多逗弄他的原因,大概也是那一次深淵附近爬出來了一隻惡鬼,駐守的神兵傷亡過百,範無救二話不說就拔除了佩劍,将它斬殺後又拖到了修羅道,将那隻惡鬼投入了裏面煉化出了百骨哀。
範無救果然搖了搖頭,随後擡起臉看着謝必安,神情專注,“沒有誰欺負我。”
“我隻是有些心情不好。”他坐起身,半跪在床上,把頭埋在了謝必安肩窩,用力的嗅着謝必安身上永遠都有着的淡香,好一會兒才又擡起頭,“我今晚想跟你睡。”
謝必安眨眨眼,看了範無救好一會兒才點頭道:“好。”
小的時候明明這孩子還會告訴他一點東西……怎麽長大了之後反而什麽都不告訴自己了呢。
謝必安有些發愁,撫摸着在他膝上閉着眼睛假寐的範無救柔軟的發絲,心裏默默的想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