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必安跟着一起去了修羅道,白卿現在的身體還孱弱,按照孟婆和帝修的意思,是都打算讓他再養一養,等好些了之後再換眼。
這倒也是可行的,左右也沒有什麽打下手要忙的東西,他幹脆把範無救趕到了一邊,讓他跟着孟婆去了白占神君那裏。
孟婆說是要去坐一坐喝杯茶,可他們幾個談的東西,想來也不隻是喝一杯茶就能說的清楚的。
于是範無救就很不開心的揣着手沉着臉一步步铿锵有力的跟到了孟婆身後,凡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他非常的不開心。
白占神君居住的地方有是環着弱水河的,由于要顧及住在這裏的客人的安全,因此弱水河邊都下了很強的結界,哪怕是直直的站在弱水河上也都不會擔心掉下去再也浮不上來。
重回故地的白占神君顯得很開心,不等芷阿神女動作就已經自己變成了人形,四處撒歡的左看看又摸摸,還趁着沒有人注意在凳子腿兒和床腳的地方撒了幾泡尿。
……大概是天生的領地意識占據了上風,等白占神君一臉舒爽的邁着小步子回來的時候,看到芷阿神女那張沉靜又美麗的臉才忽然反應過來。
可惜已經晚了。
于是後來孟婆就施施然的坐在客座上端着一杯茶喝,笑眯眯的看着芷阿神女手中化出了绫羅傘将白占神君整個狐狸都兜了進去。
範無救摸了摸下巴,绫羅傘算得上是一個小神器,其實并沒有什麽出奇的功效,隻是用來做禁閉處罰的時候格外的有效用。
绫羅傘隻能進不能出,而且根據關進去的東西會自動劃分出大小世界,白占神君進去之前被芷阿神女灌了一肚子的茶水,定然是憋不住的。
“婆婆現在跟到這裏來可是還有什麽事?”芷阿神女吹了吹茶面上飄着的茶葉,輕聲的開口說道。
孟婆笑了一下,眼睛彎彎的道:“其實也沒有什麽事情。隻是我們總要成爲親家,現在孩子們都不在,過來走動走動也是好的。”
範無救臉面頓時一抽,狐疑的看向孟婆,就見孟婆一向溫和的臉上笑的更加的柔順了,“說起來,阿卿這孩子在人間的時候就是孟姓,指不定千百萬年前還是一家人呢。”
範無救默默的咽下去一口茶水,入口先苦後甘,可他實在是沒能品出來個中的滋味。
這樣子攀親戚的話誰都能說——哪怕是凡間的乞丐說他和當今的皇上有血緣關系,說不得還可能。可這句話要是孟婆說出來……那才是真正的睜眼說瞎話!
于是芷阿神女聞言也就是笑了笑,“帝女婆婆說笑。”
孟婆顯然也沒有打算真的計較這個問題,又胡天海底的扯了一對雜七雜八的,這才心滿意足的整理了一下袖子,帶着跟在她身後的幾個小仙娥走了。
範無救見狀也放下了手中的把玩着的琉璃珠子,站起身跟在了孟婆身後。
他們就在冥府日日夜夜都發着淡光的道路上面走着,腳下時不時的會觸碰到一些活潑的花葉,随後會有生長在其中的精靈笑嘻嘻的和同伴細語,又手牽手的蹦到一邊的葉片下面,等待着清晨或是傍晚的雨露。
跟在孟婆身後執扇的四個提燈和執扇的四個小仙娥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見了,範無救左右看了一眼,這才恍然發現,他們已經走到了曼珠海。
“阿赦,你知不知道,我爲什麽要帶你來這裏?”孟婆寬大的袖袍被風吹的飒飒作響,看上去無邊無際的曼珠沙華盛開在這荼蘼道路上顯得刺目又絕美的緊。
範無救沒有來由的心髒就是一陣緊縮,“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人神妖三界對于曼珠沙華的傳說?”孟婆蹲在地上,彎腰用手虛虛的托起了一朵盛開着的曼珠。
這大概是冥界中的神仙才會有的特權,即便是碰到了曼珠,也不會陷入迷障難以走出。
“知道一點。”
其實也并不隻是一點。
範無救還記得,在他日日爲了三餐饑一頓飽一頓乞讨偷盜度日的時候,身邊就有一座破舊了的觀音祠。
那裏面的觀音像已經很破舊了,因爲年久失修的緣故房頂也塌了半邊。可也就是這樣,那座小小的觀音祠讓他在冬日不必露宿荒郊——雖然依然擋不住夜晚的寒風,可幾個乞兒縮在一個小小的角落裏面點着一把火堆,上面烤上兩個從地裏偷來的番薯,已經是很難得的幸福了。
他們那個時候,不論白天去了哪裏,夜晚都會回到那裏,可一直到那一天。
中秋時節的時候,他還記得一堆乞兒之中有一個患了病沒有錢醫治的,名字就叫二狗,他說是家裏遇了洪災,和父母失散了很久才淪落成了乞兒。隻是他來的時候渾身上下也都是補丁,看的出來生活并不是很好。
二狗很是愛笑,每天都樂呵呵的像是什麽都不擔心,吃的有一頓沒有一頓,将雪水盛在瓦罐裏面燒熟了照樣可以填飽肚子。偶爾有了肉的時候,他也都是笑着分給了别人,自己從來都一口不吃。那個時候,有很長一段時間,因爲有二狗在,小小的一座觀音祠裏面都是很熱鬧的。
二狗隻是染了風寒,可他們渾身上下的錢都湊了個幹淨也差了一半,範無救記得那個時候他們全都圍在他的身邊想讓他暖和一點,可二狗還是沒有活下來。
大概沒有多少人知道,在二狗死之前,曾經和他說過一段話。
那個時候二狗已經看不清楚人了,眼睛閉上,就連話都是颠三倒四一句句的說出來的,“我記得小的時候,爹娘和我說,人死後魂歸幽冥,按照生前過往可以投一個好胎……”
“可是你看,我們當了一輩子的乞丐,每日偷搶人家的東西,哪裏有什麽好的運氣讓我們再投一個好胎呢。”
“若是我真的死了,到了地府,會不會看到來拘魂的鬼差?”那天的雪下的特别的大,大到不過一個時辰路上已經被薄薄的一層白雪覆蓋住了,可那個時候,二狗的精神卻也好了起來。
回光返照。
“我聽爹娘說……要是不想投胎的話,可以和判官大人商量着,自己前去一個叫曼珠海的地方,那裏沒有悲傷愁苦,變成一朵曼珠沙華就可以和世間喧嚣再也沒有關系。”二狗那個時候看着他的樣子甚至顯得有些祥和,“要是可以的話,我也想去……”
他不知道二狗是怎麽知道這些,或許是茶館裏說三句就要敲上兩下桌子的說書先生說的,又或許是一些酸秀才閑暇時候寫的一些異怪志,可不論是什麽,至少在他死前,給了他一個期待一樣的夢。
“對了阿赦……”二狗躺在他的腿上,髒兮兮的臉上隻有一雙黑黝黝的眼睛顯得格外的清亮,“我是不是沒有和你說過,我和爹娘爲什麽要會分開?”
範無救已經不記得他那個時候有沒有哭過了,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已經變成了一片紅色,像極了二狗口中說的那夢境。
“那年洪災,村子裏死了很多人。你知道洪災嗎?”二狗臉上出現了一抹不适宜的紅暈,“四處都是洪水、瘟疫橫行,多少人爲了填飽肚子開始吃人……我也吃了……一點都不好吃,酸臭的要命,可爲了要活下去,還是要吃。”
“我爹娘被村長一家騙去,說要分餅吃。那個時候我就在門外,看着村長和他兒子拿着刀将我娘親和爹爹殺了。”二狗說到這裏咳了兩聲,“他們怎麽就忘了呢,村長自己都餓到要去吃樹皮了,哪裏還有大餅呢。”
“……我好像聞到花香了,阿赦……”
他是笑着走的。
範無救耳邊聽到了一陣陣悅耳的鈴铛聲音,回神垂眸對着在他身邊站立着的孟婆說道:“我記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