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
号角聲蓦然響起,像是在悲鳴,回卷在渭城的上空,殘存的一千多人裏,還能戰鬥的,隻剩下不到五百人。
“把剩下的弓箭全部搬到城牆上來!”
祁将軍眼神堅毅,雙手按在城垛上,目光眺向遠方,三裏之外,黑壓壓的人頭湧動。
敵軍至少有着五千人!
而這麽多日過去,依舊沒有援軍出現。祁将軍不知道後方出了什麽事情,此刻,他的心中隻裝着一件事情。
決不能讓敵人踏過腳下的城!
三日之前,祁将軍已經将派出一隊人馬将城中剩下的老幼送走,所有的傷兵們都不願意走。
他們,死也要死在這裏。
身後,便是自己的家國,那裏,住着自己的兄弟姐妹、父母朋友,即便是死,也不能讓敵人踏入我家國河山半步!
祁将軍神情堅毅,城牆上長弓已經箭在弦上,等待着那黑雲來到。
“老先生還是不肯走麽?”祁将軍眉頭輕輕一皺,身後的小祁神情有些悲傷。
“老先生一直在治療傷兵,從未休息過……”小祁感覺有些心塞,祁樂剛來之時,小祁還說過一些不尊敬他的話語,但此刻,他隻想抽自己一巴掌。
老先生來到渭城,一直在做着這麽一件事情,醫治傷員。沒有其他的言語,甚至到了現在,他們都不知道老先生到底叫什麽名字!
這樣的一位老者難道是上天賜給我們的嗎?
祁将軍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不斷迫近的敵軍身上。但心中卻是向着城裏的老者,幾天前沒有一絲的痕迹便來到了渭城,沒有言語,沒有要求回報,毫無怨言地便開始救治城裏的傷兵。
祁将軍征戰沙場這麽多年,從未曾落淚的他,此刻竟是感覺雙目中微微的有些濕潤。
他,一定是仙人……
上天派來,幫助我們的……
咚咚咚!
天光彤彤,遠處的地平線上閃着寒芒,那是甲士們身上的戰甲在沙沙作響。
戰鼓聲在奔騰,暮雨紛紛。
天際上,陽光與雨水同在!
但是沒有彩虹,有的,隻是蒸騰着的無盡死氣,回旋在天際,像是有仙人在悲鳴,在流淚。
祁将軍握住鼓槌,一丈大小的牛皮鼓已經有了裂紋,那正是歲月流逝的證據。
戰鼓開始震動,其上的那不知是灰塵還是幹涸的血被震動而出,在天際的彤光映照之下,空氣裏似乎多出了無數的粒子。
咚咚咚……
祁将軍每一次的敲擊,都像是敲擊在此地所有人的心髒之上,極有節律之感。随着脈搏的每一次律動,兵士們體内的血液越流越快,開始沸騰!
帶着一股厮殺之意,沖進他們的心間!
“這最後一戰!你我,隻有死戰!沒有後退!”
随着祁将軍的一聲斷喝,像是靜止空間内忽然傳出的一聲爆鳴,轟響在所有的腦海之中,形成一股旋風,席卷之下,他們的胸口像是淤積了巨大的石塊,需要發洩而出!
殺!
敵軍已至,殺伐聲蓦然搖動,撼天動地之間,箭雨頃刻間彌漫天地,血雨開始飄搖!
像是參天大樹一般的攻城梯被幾十名士兵扛着,這幾十名士兵的身旁,每個人的身邊,都跟着另外的一名兵士。
兵士舉着盾牌,數十個盾牌密密鋪展之下,形成了一道巨大的保護之網,将下方的兵士罩住。
铮铮之音不斷地響動,無數的箭雨在飄搖,撞擊在盾牌上,青黑色的盾牌顫顫巍巍之下,下方的兵士們緩緩地往前踏着,一步就是一個深坑!
“看準了再射!箭省着點兒用!絕不能讓他們爬上來!”祁将軍大喝,雙目怒睜,他弓拉滿,一聲箭弦震顫之音嗚嗚傳來,寒芒一閃,蓦然将下方一名擡着攻城梯的兵士眉心射穿!
城牆之上,此刻,已經是多出了三根巨大的梯子,下方敵軍不斷地往上爬着。這些兵士們頭上齊齊帶着黑色的頭巾,眼中帶着濃郁的決心,死機一閃而過之下,雙手緊緊地握在梯子上,雙目血紅之間,身邊無數的箭羽在呼嘯!
鮮血在湧動,蓦然充斥于天地之間,濃郁到化都化不開。血腥味很是嗆人,但祁将軍卻是眉頭都不皺一下,他的瞳孔中,已經被下方那一根巨大的攻城木所取代!
“殺!!扛住了!城門絕對不能破!”祁将軍聲嘶力竭,雙目血紅之間,那下方巨大的攻城木一聲轟隆,頓然撞擊在渭城的城門之上!
徑長大約半丈,長約十丈,上百人将它扛着,巨木的頭上,鑲嵌着一顆老虎頭,由百年玄鐵煉制而成,無堅不摧,無城不破!
此刻,這顆老虎頭蓦然沖擊在渭城高大而又滄桑的城門上!
一聲轟天顫鳴,渭城這飽經風霜的城牆木然一顫,像是被一尊洪荒巨人轟然撞擊,城牆上那些帶着歲月的痕迹在這一撞之下,竟是開始脫落,開始凋駁。
牆磚之間,開始出現空隙,隐隐有了開始脫落的迹象!
……
……
轟!
大地似乎在震顫,竟是将祁樂手中的湯藥震落。他眸子一閃,城外的殺伐聲遽然搖動,轟響在此地所有人的心間。
但出乎意料的,這道轟鳴敲擊在此地所有人的心間,帶出的不是害怕,不是驚恐,而是一股強烈到極緻的抗争之意!
這股抗争之意,帶着不可逆的執着,帶着強烈的嗜血氣息,蓦然轟響在此地所有傷兵的心間!
無盡的殺機形成一個風暴,從每個人的心間轟然沖出,在高空中蓦然融合,天地似乎都爲之一顫,日月似乎都在暗淡。
殺!
絕對不能讓他們踏過渭城!
除非踩過我們的屍體!
即便我們是傷兵又如何!?
“老先生!請幫我止血!我要馬上上戰場!”祁樂的一頭灰發将自己的面容遮掩的看不清晰,他的面前,一名左腳已經瀕臨廢掉的青年看着他。
“眼前的老者似乎看不清晰,不知道是因爲他那灰發的原因,還是我的雙眼被淤血所遮蓋!”兵士眼中帶着堅毅,這場戰鬥,他要繼續參加,直到死亡!
“是啊,老先生,快幫我們止血吧!!”身旁不斷有人撐起身體緩緩地走到了祁樂的身邊,他們希望祁樂盡快幫他們止血,戰場上,還需要他們!
越來越多的傷兵緩緩地聚集在祁樂的身旁,空氣裏,似乎流淌着一股叫做悲壯的味道。
祁樂依舊面無表情,眼中帶着茫然,身邊之人的熱血,絲毫沒有影響到他,這些傷兵都很激動,雖然身體已經快要不行了,但是心中的那股熱血還在,對于城外的敵人,殺機還在!
祁樂依舊按照着自己的節奏治療着面前的傷兵們,其實他并不明白,他爲何會來到此地,又爲何會救治這些人。
他臉上的迷茫中,不僅僅是對自己過去未來的迷茫,此刻,還多出了對于此地發生的事情的不解。
起初來到此地,看到了那受傷的兵士,他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
看到那兵士痛楚的模樣,他的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擊打了一下,這種感覺很不好,祁樂不想在經曆。
因爲這種感覺,他似乎是經曆過一次。
看着那些傷員因爲他的一個藥方,一個推手,而變得生龍活虎的樣子,看着他們再次帶着希望踏上了城牆之上,踏入那無盡的絕望之中之時。祁樂的眼中,不知不覺之間,那雙目之中淡淡的黑氣開始湧動起來,萦繞在他的腦海中。
傷員們一個接着一個的離開,祁樂眼瞳中黑氣越發的濃郁。
“将軍!城門要破了!”
祁将軍已經奔下了高高的城牆,站在城門之前,他的周圍,環繞着數十名剛剛止住血的傷兵。
城牆上,無數的人在噴血,已經有人爬了上來。
他們厮殺在一起,都在浴血,身上的血紅已經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對方的。
敵軍不斷的沖擊而來,攻城木一聲轟鳴,随着城外傳來的一聲嘶吼,渭城之牆蓦然一顫,仿佛天崩地裂,城門斷裂!
厮殺之音沒天蓋地而來,祁将軍的眼前被一片黑潮所淹沒,人潮湧動,他的胸膛在發燙,血管中的血液在淌出。
祁将軍的身影被人潮所淹沒,他的眼中帶着絲絲的迷茫,倒在了人群裏。
渭城朝雨邑輕塵。
天際在飛雨,濃郁的血腥味充斥在天地。
祁樂感到自己被人所包圍了,仿佛有刀劍的光影在他的胸膛前閃爍。
眼前忽然陷入了一片的模糊之中。
祁樂瞳孔中的黑氣在翻滾,當初那坍縮在他眼中的四季光點忽然沖出,蓦然回旋之前,頓時淹沒此地之天!
身邊的刀劍光影在退去,傷兵們緩緩地走了回來,城牆緩緩地關閉上了。敵軍在倒退,已經融入地裏的雨飛向了天地。
時空在倒轉,輪回在逆流。
祁樂眼瞳之迷茫充斥,不知過去了多久,他的身邊,似乎,再次傳來了殺伐之音。
天上的星辰在緩緩地消散,夜幕緩緩地退去,東方開始發亮,是微微的魚肚白。
這是一個山谷,叢叢的雜草,草木泛着腥味。
鮮紅的像是露珠一般的血珠從葉尖滾落,有涼風從山頂吹來寒意,帶着陰冷,山谷中泛着淡淡的銀光。
祁樂眼中淌過一絲紅芒,他不知曉這是什麽,但落在他身下之人的眼中,此人頓時便明白過來,這是……殺機!
祁樂牙龈一咬,雙臂中力量一湧,緊握在手中的短劍狠狠地刺進了身下之人的腦袋中,鮮血湧出,伴随着腦花,隻是這原本白花花的腦花,已經被染成了血紅。
“殺!!”
厮殺聲搖動,身邊無數的兵士在沖殺,血雨飄搖,無數的人倒在了地上。
祁樂穿着一身黑色的盔甲,隻是這盔甲,因爲常年的戰鬥,已經出現了裂紋,加上那無數的血漬,讓祁樂整個人陷入了一種陰沉之中。
“小家夥!幹得不錯!第一次上戰場就能如此冷血,很好!”祁樂的身旁,滿面淌血的中年男子看着他,眼神冰冷,但這冰冷中,卻是帶着一絲的暖意。
中年男人面上的鮮血當然不是他的,這場戰争打了這麽多年,馬上就要勝利了,當初和他同一撥參加這場戰鬥的,幾乎都死了,隻剩下了他一個。
後援的軍隊源源不斷地被輸送進來,他們是生力軍,不斷地幫助他們的陛下,将帝國的版圖擴大,不斷地擴大,此刻,他們的對手,隻是一個小國家。
已經攻進了這個國家的都城,距離正真的占領,似乎就在眼前。
眼前的小子就是剛剛到來的新人,但那眼中的殺氣,對于這戰場一點也沒有怯意,讓老祁心中閃過些許的敬佩之意。
在這戰場上呆了這麽久,他知道,這樣的人,才是這戰場之上最容易活下來的。
所以此刻他淡淡的開口,沖面前的小子示好。
祁樂對他示以一個善意微笑,心神頓時落入了周圍的戰場之中。
國都被破,無數的人家破人亡,流離失所,這個國家十室九空。
殘存的人們,對于祁樂這些侵略者們眼中帶着極緻的仇恨,想要将他們抽皮剝筋的殺意讓幸存者雙目血紅,看着祁樂踏來,身子閃爍之下,殺機狂湧,撲向了他!
……
……
“大家看到了嗎!?今後,一定要好好向我們小祁學習,首次參加帝國的戰争,便斬敵首十七人!這次順利拿下趙國的軍功有他一份!”
祁樂立在高台之上,下方,衆多的目光看着他,眼中帶着火熱,帶着羨慕。
老祁站在人群中,眼中帶着欣慰,目光看着遠方。
趙國一滅,還剩下三個國家,這片大陸,普天之下,便是我秦國的土地了。震動,數萬人的喊殺聲像是一道巨龍,沖天而起!
校場上,集結這的數十萬兵士,在這戰鼓聲中,心中熱血湧動,齊齊開拔,向着他們的下一個目标,齊國,踏步而去!
這一去,帶着殺戮,不知道又将給齊國的子民帶去多少苦難。
但這不是祁樂關心的,跟在老祁的身後,他們經過了将近半月的跋山涉水,軍隊終于是停了下來,他們進駐在了一座巨大的山腰腳下。
身後的山很大,一輪圓月高高的挂在高空。
淡淡的清輝掃下,祁樂接過老祁遞過來的酒壺,咕咕咕的喝了幾口,一股熱流沖入他的丹田,旋即,這股暖流從他的小腹回旋,蓦然間充斥到他的全身,額頭微微地冒着汗珠,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着淡淡的光輝。
“你小子可是有福了,這是我老婆從家裏托人給我送來的,她親手釀制的酒,現在也就剩這一壺了。”老祁看着祁樂,目光之中帶着回憶,帶着柔軟,“她還給我寫了一封信,說孩子已經八歲了,很像我!”
很像我三個字老祁說的很重,很重很重。
老祁一邊喝着酒,一邊和祁樂聊着他家裏的人,家裏的事。
喝着喝着,空氣似乎都柔軟了起來,微微的酒氣充斥在空氣中,祁樂也是面帶酡色,他的目光也像老祁一樣眺向遠方,老祁眺向遠方的目的,是在思鄉。
而祁樂遠眺的目的,他不知道,他隻是覺得在此時此刻,他應該遠眺。
忽然,他的瞳孔之中出現了一道紅光,眉頭微微一皺,忽然一顫之間,他頓時反應過來!
“敵襲!”
祁樂一聲長嘯,身旁沉浸在回憶中的老祁眸子裏忽然閃過紅光,身子頓時彈起,刹那之間,箭雨紛飛。
轟轟!
山頂之上,有投石機在卷動,身邊諸多的兵士們紛紛被驚醒,被砸死,被箭射死!
戰鬥,又開始了。
在明媚的月光之下,無數的人影在沖殺,鮮血在沸騰,在湧動。所有人的呼吸開始變得粗重,有人的手臂斷了,有人的胸膛被射穿了。
天際不知從何忽然沖出一朵黑雲,将天上的圓月裹住,頓時,陰風四起,裹着殺機,裹着瘋狂,裹着鮮紅。
漆黑的夜幕之下,生死在不斷地交疊,不斷地湧動。
戰場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祁樂已經殺紅了眼,神情毫無變化,此時,他的心中隻有一個心聲,就是殺掉一切敵人!
殺殺殺!
衆多的秦國兵士已經殺紅了眼,因爲被偷襲,讓秦軍死傷慘重,但他們的戰意沒有斷絕,甚至,更加的熾盛。
秦國能夠在這片大陸上攻城撥寨,無堅不摧,與他強大的軍隊素養是分不開的。
雖然被偷襲了,但秦軍以極快的速度便反應了過來,反擊被迅速的組織起來。
齊國的風浪,還沒有掀起來,就被秦軍高速的反應給鎮壓了。
時間過去了大約三個時辰,雙方的士兵們在浴血奮戰之中,最終還是秦軍占據了上風。
烏雲散去,秦軍立在大地之上。
遠方,城深草木腥。(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