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一片肅殺,整個明華城籠罩在灰白之中,如霧似雨,漫天的冰晶飄飄灑灑,城内來往的街巷上,遊人行色匆匆。
萬家燈火像是漫天的星光,擠在夜空之下。
一圈厚重的白氣籠罩着一間客棧。
客棧内,劉十拍拍手,看着在場的衆人道:“諸位,今日你們的鼻子可算是有福了。”
絡腮胡子抱着祁樂給他的酒壇,酒壇裏的酒已經少了一半,他半靠在桌子前,大口的呼着氣,道:“有什麽福?不就是香了一點嗎?”
劉十從祁樂的手裏接過了酒壇,小心地蓋住,不讓再洩露出一絲的酒味來:“諸位,感受感受你們的氣海。”
賀蘭山眼瞳一凝,沉吟少許,忽然露出了一抹駭然。
不僅是他,此地的衆人紛紛色變,就在這抽吸了幾口酒氣的呼吸間,他們氣海的運轉,就變得暢快不已,有的氣血經絡之中有少許阻塞的,有暗傷的,在這酒氣的催動之下,竟然好了。
這是什麽酒!?
此酒的效力,無異于靈丹妙藥!
“好酒!”
“的确是好酒!老夫淤積在體内數年的舊傷單單是呼吸了幾口,便好了個大概!城主大人,您這是什麽酒!?老夫願意傾盡所有,買一壇!”
“此酒,好恐怖的藥力!我怎麽感覺要是能喝一口,我就要突破了!”
祁樂沉默點頭,這酒的确非常玄妙,他可以感受到自己因爲吞噬了天煞丹而積弱的身體,此刻就像是遇見了一味仙藥,無比地渴求它,希望其能在身體内流轉,湧動經絡。
這酒,能夠帶動修士體内靈力的運轉,就是剛才這麽一嗅,就抵得上半日的打坐。
樓梯拐角,衛老兀自抽着煙,圈圈煙霧在他的臉前萦繞,使得其如墜雲端。
劉十很滿意在場衆人的表情,轉過身子,恭敬地沖着衛老抱了抱拳,道:“不知衛老可還滿意此酒?”
老頭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很是陶醉,撣了撣煙灰,慢悠悠地道:“清水?”
劉十大笑:“果然逃不過您老的鼻子啊,這的确是清水酒!”
劉十說着,難掩眼中的得意,淡淡環顧四周之時,衆人皆是一片震動。
“清水酒?隻産自于空明海北部,清水村青老三手中的清水酒?”
“傳聞此酒,三年一窖,每一窖,隻有三十七壇,但就是這三十七壇,卻讓整個修真界趨之若鹜,因爲喝下此酒,在破境之時,可以固守自己的本源,不遭受到魔染。”
魔染,乃是自第四境修士開始,破境之時都會遭遇到的類似于天劫卻又不同于天劫的東西。
天劫是由外爆發的,而魔染,則是從修士的内心深處,潛藏在其内心深處的陰暗之中爆發而出,對于修士破境有着極大的損傷,修士突破,十之八九不是敗在天劫中,而是敗在了魔染下。
一壇酒,可以避免遭受到魔染的侵蝕,這簡直就是神物,所以每三年一次的清水酒,很多時候還沒有出窖,便已經被古老的修真世家,修真皇族所預定了。
劉十,一個小小的人口不過十來萬的明華城的城主,居然可以搞到一壇清水酒,不得不說,這是花費了他極大的力氣,足以展示出其誠意。
“想不到!想不到啊!老夫今生竟然也能聞一聞這清水酒!死而無憾,死而無憾呐!”
“這清水酒果然名不虛傳!”
衆人紛紛面露異彩,覺得自己今日來得果然很值,就賀蘭山也是砸吧砸吧嘴,一臉的意猶未盡。
祁樂面無表情,深深地看了那衛老一眼。
自從來到這一間客棧,這裏的古怪便一直讓祁樂好奇。
這劉十竟然連清水酒這等修真界的神物都搬出來讨好這老頭……此地,到底有着什麽玄妙,這老頭的身上,到底有什麽東西,值得劉十等人如此付出?
“唔……什麽好酒……難喝!難喝死了!”那喝了祁樂酒的絡腮胡子此刻已經躺在了地上,抱着酒壇子就嘟起了嘴巴,似乎把酒壇子當成了自己心愛的姑娘,吧唧吧唧地就親了上去,引得一陣哄堂大笑。
看到絡腮胡子的表現,衆人也是微凜,看來祁樂的酒果然是霸道,連這信誓旦旦的絡腮胡子都直接被放倒了。
“清水酒……的确不錯。”那老頭終于站了起來,向着祁樂這裏走了過來,左手拿起劉十的酒壇,右手拿起祁樂的酒壇,繼而道,“不過若真是要比較的話,還是這小子的酒要略勝一籌。”
衛老舉起了祁樂的酒壇。
“啥?您老是不是搞錯了?劉城主的可是清水酒!清水酒啊!”
“古蔺紅花酒,上陵長安酒,還有這清水酒,這可是咱們懸劍大陸的三大名酒,前輩,你居然說它比不上這小子的酒?!”
劉十也是臉色一僵,眼中一抹暗色一閃而過,旋即便堆滿了笑意,恭敬地立在衛老的身邊,小聲道:“前輩,這可是三十年前的一壇清水酒,若是輸給紅花酒,或是長安酒,這兩同樣名列三大名酒的酒也就罷了,可是此子自己釀的酒,前輩,還請您三思。”
祁樂站在原地,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上陵長安酒……這名字聽起來怎麽那麽熟悉?
衛老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然後打開了祁樂的酒壇,深深地吸了一口酒氣,整個人就像是剛剛完成了交合一般,露出了一副高潮臉,喃喃道:“這才是好酒啊!”
說着,衛老轉身面對着衆人,道:“既然都知道這三大名酒,那麽有誰知道這三大名酒的來曆?”
劉十聞言立刻上前一步,道:“這清水酒就不說了,剛才咱們已經講過。
再說這紅花酒,乃是數百年前,古蔺紅葉山下,一名克死了自己親族的少女喋血于紅葉河中,河水從此血紅,從而以此河之水釀制,出酒之日,因漫天飛舞紅色的花瓣而聞名的紅葉酒,異常的清揚,喝下之後,氣海微微旋動,仿佛感受到了至親身死的絞痛。”
“再說這長安酒,是最近數月才從南國上陵城傳出來的絕上好酒,我上月有幸喝過一杯,的确是絕世佳釀,以我之見,其味确實比清水酒還要好上一分,而且聽聞那是南國的一名世子釀制而成。”
“說的不錯。”衛老看了祁樂一眼,然後接着道,“不知城主可知這位世子的名諱?”
“聽聞好像就叫什麽長安,反正長安酒就是以此子之名來命名的。”
“哈哈!”賀蘭山聞言大笑,“師弟,這不會是你吧?你不是就叫祁長安嗎?咦……你不就是南國嗎人?我靠,這長安酒真的是你釀制出來的?”
賀蘭山的聲音像是一塊石頭,投進了平靜的湖面之中,瞬間在衆人的心間泛起了漣漪。
“長安酒……就是此子釀的?”
“現在長安酒可是有價無市啊!真的是他釀制出來的?”
“上月我曾在輪回城内遠遠看見酒劍仙和人鬥劍,當時連酒劍仙都對那長安酒贊不絕口。”
“哈哈哈哈!賀兄說笑了,這長安酒,我想,應該和祁兄弟沒有什麽關系吧?”劉十一字一句地說道,看着祁樂的眸子裏,閃爍着祁樂所看不懂的光澤。
衛老看着祁樂,古井無波的面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賀蘭山看着祁樂,震驚的表情還未從臉上散去。
神姬紅扇擋在嘴前,瞪着美目看着祁樂。
此地所有人都在看着祁樂。
除了躺在地上已經齁聲四起的絡腮胡子。
祁樂咧開嘴,笑了笑:“若是你們口中的長安酒是出自南國上陵城的話,那麽還真就是我釀的。”
祁樂也有些得意,長安酒居然這麽快就在懸劍大陸盛行了起來,這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
看這模樣,想必酒坊的錢是沒少賺呐。
此時,衛老揮了揮手,一陣曦光閃爍,桌子上多出了一個翠綠色的酒杯:“好酒,自然要用好的酒杯!”
“這是青空杯?海角榜第九十三其上唯一一件非戰鬥法器!”
“我的天!青空杯!?”
“想不到前輩居然還有如此名器!”祁樂出言誇獎,這是真心實意的,他早就聽說過這青空杯的名号,以此杯飲酒,可以最大限度地保留酒的味道,而不會沾染上器皿的氣味。
衛老将祁樂的酒滿入了青空杯,滿飲一杯之後,舒服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道:“好酒!”
劉十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了。
“怎麽,你不服?”衛老瞥了他一眼。
“不敢。縱然清水酒勝不了長安酒,但是長安酒我可是喝過的,祁兄此酒,決計不是長安酒。”劉十有些急促地道。
衛老不慌不忙地給他倒了一杯祁樂的酒:“自己嘗嘗。”
劉十舉杯,輕輕抿了一口。
眼珠子立刻就不動了。
然後一飲而盡。
良久,這才緩緩道:“這……好酒!”
好酒!
面對着祁樂的這壇酒,真的已經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詞了,就是一個詞,好酒!
“恭喜,恭喜祁兄弟了!”
劉十拍了拍祁樂的肩膀,眼瞳之中露出了一抹黯然。
“城主……不知在下何喜之有?”祁樂很疑惑。
“小子,你進了這一間客棧居然還不知緣由,這……真是被你瞎貓碰到死耗子了!”
“衛老可不是誰的酒都喝的!而隻要你的酒能夠被衛老喝一口,那麽恭喜你,你将會得到一根引神香!”
“引神香!?”賀蘭山瞳孔驟縮,按耐不住自己了,沖到了說話之人的面前,“你确定是引神香?!”
見到那人點頭,賀蘭山這才帶着震驚慢慢地回到了祁樂的身邊,嘴唇還微微地顫動着:“引神香……引神香……引神香……”
紅扇遮小嘴的神姬五指忽然僵硬,眼波裏,一絲狠厲一閃而過。
顯然這引神香三個字,在其心間掀起了巨大的波瀾。
“小子,你的酒很不錯。”衛老将祁樂的酒壇抱在了懷裏,完全一副據爲了己有的模樣,然後在自己的懷裏掏了掏,掏出了一根半寸長拇指粗細的黑線遞給了祁樂。
祁樂沒有接。
“小子!快接住啊!這可是引神香啊!你不要我要!”
“傳聞之中,點燃此香,可以引發引天之心臨身的無上神物!小子,你這是什麽表情,居然不屑一顧?”
祁樂摸了摸長安玉牌,有些尴尬地道:“那個……前輩你的引神香的确是好東西,可是我這酒也不賴啊。”
衛老眉間一挑,向後連退了三步,将酒壇緊緊地抱在懷裏,道:“小子,你什麽意思?現在這壇酒可在老夫的懷裏,那麽它就屬于老夫了!”
“前輩,可是小子現在隻剩下這麽一壇酒了啊!”
“你這是瞧不上老夫了?你看看你身邊的這些人,瞧瞧這位城主大人,這些人爲了這引神香這麽多年,不知道花費了多少心思,你居然不要?”
“前輩,這壇酒寄托着小子對于家鄉對于親人的思念。”
“那你小子剛才爲什麽那麽痛快地就拿了出來,分享給你的師兄妹?難道老夫的引神香還比不上他們?”
“前輩,這真的是最後一壇酒了!晚輩舍不得啊!”
“青空杯也給你!”
“成交!”
成交!
祁樂這兩個字說得擲地有聲,就在這兩個出口的同時,他已經一把握住了桌子上的青空杯和引神香,穩穩地收進了乾坤袋之中,那表情,和剛才衛老護住酒壇的模樣如出一轍。
所有人都看呆了,感情剛才的一番推脫不過是因爲看上了衛老的青空杯。
“師……師弟……”賀蘭山語塞,看着祁樂完全是一副五體投地的表情,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隻得向着祁樂比了一個大拇指。
“靠!這小子真是個人才!”
“媽的!這戲演的!我還以爲這小子是多麽的不屈不折呢!”
“可以的!海角榜第九十三的青空杯啊!還有引神香啊!”
衛老的表情也是驟然僵硬,深深地看了祁樂一眼,然後忽的轉身,踏進了漫天的風雪之中,呼嘯的寒風裏,傳來了漸行漸遠的歌聲。
“三年五載不惑兮,吾欲登高而遠望。”
“天離離草木未豐兮,無言幹戈起。”
“何以憂起,何以悲出,何以恸哭,何以哀噎。”
“杯酒慰我寥寥心,杯酒安我風塵意,杯酒安我風塵意!”
歌聲漸遠,老頭的身影也漸漸消失在了長街之中,漫天雪屑很快覆蓋了他的痕迹。(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