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怎麽回事!可以告訴你們,但是得先放我出去!”
這人身材微胖,四肢短粗,卻長着一張隻有巴掌大的小臉,坑坑窪窪又滿是胡茬,幾乎看不出年齡。而過分塌陷的鼻梁上,是一雙無時無刻不透露出狡黠目光的眼睛,嚴重地包天的嘴唇邊時時挂着狡詐的冷笑;油光锃亮的腦袋上,一根毛都沒有,宛若一顆剝了皮的鹵蛋。這樣的形象委實讓人過目難忘,同時也無法讓人相信他的任何話。
杜世佳正躊躇間,賀婉兒從他手中一把奪過鑰匙串,朝那位“鹵蛋男”揚了揚,用不容置喙的口氣說道:“先說,說了就放你出來!”
“鹵蛋男”雙眼一眯,嘴角一挑,整張臉幾乎縮在了一起,露出一副猙獰的冷笑;觑了一眼那串鑰匙,又冷冷地看向賀婉兒,問道:“我怎麽才能相信你?”
賀婉兒并沒有回答他的話,一臉嚴肅地說道:“若是讓我感覺到你的話中有半點虛假,立刻讓你灰飛煙滅!”
說這話時,賀婉兒眉頭微皺,雙眼如利劍一般射出令人畏懼的寒光,口氣中也滿是鋼鐵般的堅定不移。語速雖然不快,聲音也很是低沉,但那種顯而易見的殺氣卻迎面撲來,讓人不寒而栗。這種狀态與她平日溫和柔美的形象簡直判若兩人,讓杜世佳也不禁爲之一震。
“鹵蛋男”也明顯感覺出了這點,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住了,像是在權衡利弊似的沉默了片刻。待笑容漸漸消散開後,他輕出了一口氣,說道:“好吧,實話告訴你!昨天半夜,有兩名獄卒把她帶了出去!”
杜世佳猛地一怔,急忙問道:“帶去哪兒了?”
“鹵蛋男”搖了搖頭,臉上多少顯出了真誠之色,說道:“這個真不知道!不過,那兩名獄卒我怎麽看都不像是真的,就像你們倆一樣!”
杜世佳和賀婉兒對望了一眼,心頭皆是一揪。倒不是因爲自己的身份已被“鹵蛋男”看破,而是因爲如果他說的是事實,那麽安娜目前的情況恐怕不容樂觀。而就眼下的狀況來看,“鹵蛋男”完全沒有編造謊言來戲弄他們二人的可能。
賀婉兒回過頭來,用一種輕描淡寫但不容違拗的命令口吻說道:“說說當時的情況!”
“鹵蛋男”輕出一口氣,似乎暗暗放松了下來,斜眼看着安娜曾經所在的那間牢房,幽幽地說道:
“大概是在天亮前不久,所有人都還沉睡在夢中的時候,有兩個獄卒打扮的人輕手輕腳地來到那間牢房門前。開了門,進去後不多時,三人就一塊走了出來。樣子看不清楚,也沒聽到他們有任何交談,更沒有掙紮吵鬧。當時我在想,他們應該互相認識,且甚爲熟悉。如若不然,不可能三更半夜就乖乖地跟着陌生人離開,哪怕是獄卒也不行!不過,那兩人給我的感覺不像是真正的獄卒,理由是形迹太過可疑。畢竟,真正的獄卒即使三更半夜也不會輕手輕腳地走來走去,更不會如此好聲好氣地對待囚徒!”
杜世佳聽罷,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他首先想到的是,這兩人定是任菲和李雲生。畢竟,今天上午李雲生還妝扮成一位老叟進入了暗城,并與他相約今夜在城外東南方的林子裏見面。如果這位“鹵蛋男”所說的情況屬實,那麽安娜現在應該和他們在一起,并且很有可能和他們一同赴約。
但是賀婉兒并不知道李雲生來過暗城,心中對這兩位扮作獄卒的人究竟是誰滿是疑惑,一時間雙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鹵蛋男”思索起來。杜世佳見她如此,正猶豫着要不要告訴她時,隻聽她接着對“鹵蛋男”說道:“不隻是這些吧!還有呢?繼續說!”
“鹵蛋男”摸了摸一根毛都沒有的光頭,嘴角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似乎早已料到賀婉兒會如此一問,繼續延用剛才的口吻說道:“奇怪的是,今天早上獄卒來查房時并沒有發現那間牢房裏少了人,并且還像往常一樣送了飯!由于牢門是關着的,加上在我這個位置無法看到那間牢房裏的全部,我也不能完全确定那間牢房裏沒人。不過,從那兩名獄卒帶她離開後,我一刻沒睡,期間未見有人返回——這點我完全可以肯定——理論上那間牢房裏不可能有人,除非關着的不止一個!”
聽到這裏,杜世佳微微皺了眉,心中也不禁“咯噔”了一下。一種似是而非的感覺在他心裏猛地浮現出來,卻又一時難以捉摸肯定。
賀婉兒揚起眼睑,依然面無表情,再次問道:“後來呢?”
“鹵蛋男”接着說道:“這種肯定在不久後就被打破了。今天上午,大概是在九點十點那會兒,又有兩名獄卒來到那間牢房門前,兇神惡煞地開了門,不由分說從中帶出一個女孩兒,押了出去。那個女孩兒的背影也好,走路姿勢也好,都與我昨夜所見的如出一轍,基本可以斷定是同一個人!可是,我明明看見她已于昨夜離開了,且始終未見折回!而她在第二次離開時,朝我這邊看了一眼,定定的有幾秒鍾,眼神幽幽淡淡,像是在向我傳達什麽信息。現在想來,或許是讓我把這些情況告知你們亦未可知……”
話音剛落,賀婉兒便揚起手來,滿臉怒氣地說道:“胡說八道!既然明明見她已經離開了,怎麽還會在牢房裏?難道她會遁地、會隐身、會分身不成?真是滿口謊言!我現在就殺了你!”
杜世佳急忙制止了她,說道:“事情尚未弄清楚,不要妄下結論……”
但接下來的話,杜世佳卻未能說出口。當初安娜剛被關進牢房裏時,他曾在住處見到過她——那是另外一個安娜,是跨越了虛幻和現實的界限,在現實中呈現出來的虛幻的安娜。而這次恐怕亦是如此,兩個安娜中,有一個是虛幻的!但這種情況并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向賀婉兒解釋清楚的——恐怕也無法解釋得清楚。于是,話到嘴邊,他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然而,究竟哪一個才是真實的安娜呢?是昨夜被帶走的,還是今早被帶走的呢?這點,杜世佳毫無頭緒,亦不知安娜把另一個自己“召喚”出來,是由于什麽原因,又出于何種目的呢?
賀婉兒見杜世佳話說到一半卻猛地住了口,當即意識到事情絕不簡單。又等了半晌不見他再次開口,心下漸生不快,便狠狠地看了一眼“鹵蛋男”,急步朝外走去。杜世佳急忙跟上。“鹵蛋男”在後張了幾次嘴,終歸未敢把“放我出去”的話說出口來。
兩人來到牢房大門口時,遠遠地就見那一高一矮兩位正如木頭一般杵在那裏,面無表情,一動不動。而那位又高又胖的牢房把守卻不知去向。
杜世佳問了情況,那兩位并未開口回答。再三詢問之下,矮胖的才用下巴朝旁邊一間休息室指了指。杜世佳滿心狐疑地走了過去,開了門往裏一看,頓時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