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如此,衆人頓時炸開了鍋,紛紛朝院外逃去。
吳隊長等人邊倉皇外逃,邊舉槍四射。然而此舉并沒有預想中的那般卓有成效:那些亮點好像刀槍不入似的,依然如某種瘟疫一般到處肆虐,“百花争放”的局面依舊在不斷上演。情急之下,這幾人終因生怕自己遭别人牽連,便又舉槍射向周圍人等,也不管對方是不是自己人了。一時間,“噼噼啪啪”的槍聲連着混亂的腳步聲和哀嚎聲不絕于耳,亦在甯靜的夜間山谷中激起接連不斷的回聲。
一片混亂之中,有人打翻了懸挂在院中的油燈。燈油灑了一地,随即燃了起來。恰巧有幾顆亮點落到此處,碰到火焰後立刻變成了幾團火球,像無頭蒼蠅一般四處翻滾亂飛,俨然某種垂死掙紮的動物。而被其碰到的其它亮點,也立即燃作一團。如此,一傳十,十傳百,片刻之後,小院的上空已成一片火海,簌簌地往下飄着灰燼。其餘幸免于難的亮點紛紛四散飛去,迅速消失在了夜幕中。衆人趁此機會,或三五成群,或單槍匹馬均早已逃之夭夭,因驚魂未定而慌不擇路自不必說。
杜世佳自然也不例外。一路狂奔了不知多遠後,終因體力不支停了下來,躲在一棵大樹後面氣喘籲籲地癱在地上。意識到時,渾身上下早已被汗水浸個通透,雙腿更是被荊棘刺得傷痕累累、鮮血直流。但也顧不上理會這些,慌忙回頭去看,這才發現二少爺并沒有跟将過來。又朝來路舉目望去,仍是不見其蹤影。而在目光盡頭,那座小院已被大火吞噬,正火光沖天、濃煙翻滾,遠遠望去,宛若一頭巨大的怪獸在肆無忌憚地撕咬着獵物。
周圍萬籁俱寂,靜得出奇,唯有夜風穿過濃密樹葉的縫隙時發出的輕細哨聲,像是有人在低語,也像是有人在呻吟。但細聽之下,卻又一絲不聞。空氣中彌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煙熏味道。雙腳好像踩在棉花團上一般,軟綿綿的毫無真實感,仿佛正置身于一個虛幻的空間。頭頂一輪朦胧的半月斜斜地挂在半空,周圍一顆星辰皆無。時而有烏雲飄過,朦胧的月光便被系數遮住,整座山林也就此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目力所及皆是混沌的黑。而沒有了一絲光源的林子,看上去更像是另外一個世界,死氣沉沉、了無生機,雖然仍在以其自身的方式安然存在,但多多少少都在期待着月光的複出。
身處這樣的環境中,杜世佳的内心久久無法平靜,甚至覺得這樣的安靜似乎有些異常,隐隐的壓抑感不斷地從四面八方滲透而來。這并不僅僅是因爲擔心二少爺的安危,也并不僅僅是因爲自己剛剛經曆一場匪夷所思的鬥争。雖然自己最終有幸逃出,但那不可思議的場景仍曆曆在目,且直到此時也未弄清那些亮點究竟爲何物,更不知這場襲擊隻是一種巧合,還是有人在幕後操縱的蓄意爲之。但不管怎樣,那些亮點的殺傷力的确不容小觑——如若賀番不幸遭此形式的攻擊,勢必會死傷慘重、生靈塗炭。
如此想着,杜世佳越來越不安起來,雖然尚不知道對方是敵是友,但對這種潛在的威脅仍擔心不已。更何況,這麽長時間以來,不論是在賀番還是在暗城,總是接連不斷地發生着許多怪事,不能不讓人有所警惕。但他同樣明白,眼下自己所能做的唯有按計劃行事,竭盡所能求得火雲兄弟二人前去醫治那幾名侍女,其它的一切也隻有聽天由命了。
轉念之後,他不禁想起了安娜,心中頓時升起了沉重的痛——爲正在牢中受苦受難的安娜,也爲正在飽受孤獨之苦、茫然無措的另外一個安娜。不僅如此,他對憑空多出一個安娜這件事始終沒有清晰的頭緒,越想越難以理解,也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就好像那是一座深邃且錯綜複雜的迷宮,越往裏探得深便困得越死;即便偶有光明閃出,但走上前去卻發現,那仍是一個死胡同。
随後,他又想起了賀婉兒,眼前頓時閃現出了她那陽光般明媚的笑臉,和溫柔而善解人意的眼神。今早與她分别之時,從她的目光中看到的全是對他的擔心和戀戀不舍,絲毫沒有顧及自己的安危。雖然以她那樣的精明頭腦和謹慎思維,加上随身帶有“天師會”的徽章,想必這一路不會出現什麽差錯,也不會遇到什麽危險。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整個世界似乎到處都有稀奇古怪的事情發生,始料未及的突變任誰也不能給個肯定的答複。這讓他心中終于稍稍升起的一絲慰藉間又分崩離析、消失得無影無蹤,繼而更加沉重的痛便又像洪水一般迎面撲來。不僅如此,之後他又想起了小鴿子、任菲以及李雲生、李雲紅,突然感覺身邊幾乎每一個人的生活都在悄然改變,皆好像身不由已地步入一個早已設定好的局,明知前方危險重重,卻又絲毫後退不得……
帶着這樣複雜而又沉重的心情,杜世佳背靠着大樹一動不動地坐在地上,雙眼似看非看地盯着空中的某一點,在這月光暗了又亮、亮了又暗的林子裏,任憑思緒淩亂成一張越拉越緊的網,忘卻了時間,也忘卻了自己身在何處。如此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像突然想起似的長歎了一聲,把思緒系數趕出腦際,起身凝目再次朝四周搜尋起二少爺來。意識到時,周圍的環境已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有所不同。
黑暗雖然仍是黑暗,但已沒有剛才那般伸手不見五指。月光也依舊朦胧,但正如紗一般鋪将下來,樹葉上便閃着粼粼的銀光。而微風拂動枝葉時的“沙沙”聲不絕于耳,各種夜鳥的啼叫也此起彼伏,那種令人不安的壓抑感更是不複存在。好像此時的世界才是正常的、真正的世界。
放眼望去,那座小院的熊熊大火已不知在何時熄滅,空氣中的煙熏味道也早已消散殆盡。而與之一同消失的,還有他對這一整晚所見所聞的記憶,仿佛它們已被一隻無形的手故意抹去了一般,隻留下一些再也無法複原的記憶片段。這讓他不禁有了一種錯覺,好像那些事情是發生在遙遠的過去,由于時隔太久進而無法确定那座小院最後有沒有起火,更無法确定究竟有沒有發生那場匪夷所思的鬥争。這種感覺随着他更加深入的追憶愈發變得強烈,直至最後恍惚覺得這一切的一切或許隻是一種假象,抑或僅僅是他個人的無端臆想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