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世佳聽眼前這位酷似安娜的女孩兒如此說道，心中便更加确認她并非安娜——起碼不是平日所見，且正在牢中度日如年的那個安娜。然而，卻又看出她似乎除了對這兩天的事情一無所知之外，與安娜便再無其它的異樣——無論是說話的方式，還是看人的眼神，都如出一轍。因此，杜世佳又無法确定她們究竟哪個才是安娜本人了，更對眼前的這番場景是否真實無法定奪起來，進而對自身的真實存在也心生了一絲懷疑。恍惚覺得出問題的其實并非安娜，而是他自己罷了。

這種似是而非的感覺讓他的腦袋再次一陣眩暈。加上此時天色已幾乎全部暗下，周圍的場景也好、面前的這位女孩兒也好便更加的模糊迷離起來，仿佛眼前豎起了一張浸透了的油紙，欲知對面的情況，隻能一半來細看，一半來猜測。然而，究竟在油紙的哪面是現實，哪面是虛幻，他卻同樣無法确定。當然，也或許兩面本就不分彼此，而是一個整體。

如此想着，杜世佳無奈地笑了笑，說道：“好吧，對此我深表歉意，不該一聲不吭地就走了。隻因當時有些事情急需處理，才慌慌張張地去了。本以爲你是知道的，沒想到竟然讓你擔心了這麽久，實在是過意不去！”

末了，歎了一口氣，自言自語似的接着說道：“這期間我一直在不分晝夜地跑來跑去，就連離開了幾天都有些搞不清楚了！”

杜世佳之所以這樣說，其實是想套出眼前這位安娜的記憶究竟止于何處，進而來弄明白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

然而安娜不僅沒有落入他的這個圈套，更是在聽到他的這番話後，态度頓時有所轉變。斜了他一眼，又輕蔑一笑，說道：“你本不是一個‘忘事佬’，不可能不知道出去了幾天！并且，恐怕也并非是因爲忙才顧不上回來的，而是樂不思蜀吧！”

杜世佳當然聽出她這話中有話，但對她究竟指的是什麽卻一時間并無頭緒，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問道：“此話怎講？”

安娜再次冷笑一聲，說道：“你自己做過的事兒，還用我說嗎？我知道你是和婉兒妹妹在一起——想必，昨天你就是在她那兒過的夜吧？”

杜世佳這才明白她所說的“樂不思蜀”究竟是什麽意思。但對此，他卻一時無話可說，愣愣地站在那裏凝眉注視着她，心中有些不知所措。

安娜接着說道：“當然了，這跟我是沒有一點幹系的，你愛在哪兒過夜就在哪兒過夜好了，誰也管不着你！可是，我已經兩天沒有見到小鴿子的人了！本以爲她是和你們在一起的，沒想到她仍然沒有回來！但你對此卻一直不管不問的，當真讓人失望！”

杜世佳越聽越糊塗。但對她的記憶止于何處這點，卻似乎有了一些推斷，問道：“你不知道她已經回來了？”

他這話的意思，當然是指小鴿子前天一夜未歸後，已在昨日清晨回了來。

安娜聽他如此說，眼中閃出了一絲驚訝，稍縱即逝後便放心下來。但随即，嘴角又露出了冷笑，反問道：“我怎麽知道？見她一夜未歸，昨天天一亮我就急急忙忙的出去找她了。因想着雲生有傷在身，就沒有叫醒你們。可是，左找右找沒找到，并且回來之後發現，你和雲生也一起不見了蹤影！後來聽說，你是被婉兒妹妹請去吃酒了，這才想着雲生一定是回賀番去了，小鴿子也可能已經回來并跟着你一起去了，也就沒有到婉兒妹妹那兒打擾你們，省的自讨沒趣！但是，無論如何都你都應該給我留個口信的，起碼要讓我知道小鴿子已經回來了！結果呢，什麽都沒有，讓我白白的擔心了兩天！”

杜世佳聽罷，雖然明白了一些事情，但同時卻又更加地糊塗起來——如果她在小鴿子回來的時候并不在場，那麽當時在場的另外一位安娜又是怎麽回事呢？

由此，他不禁陷入了沉思。而就在沉思之餘，他突然想起了安娜曾經對他和李雲生說過的有關“夢者”的話，知道安娜能在夢幻和現實之間自由穿梭，甚至分爲兩個獨立的個體在同一個空間出現，且互不影響！

想到這個，杜世佳心中頓時豁然開朗，情不自禁地大笑了起來——想必，眼下的情況也正是如此：她們兩人一個是現實中的安娜，一個是夢幻中的安娜！但是，對于她們究竟哪個才是現實中的安娜本人這點，卻仍是沒有絲毫頭緒，便無從斷定眼下的這個空間到底是現實中的，還是虛幻中的了！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不再對這些糾結不休了，起碼眼前的這位不論來自哪裏，都是安娜無疑，與另一位不僅有着同樣的思想、同樣的言行，還有着同樣的經曆、同樣的記憶——雖然彼此的記憶暫時未能立即同步，但終究是可以存留于心的。因此，不論把哪一位當成安娜本人，似乎已經是無關緊要的了。

安娜見他如此，不禁有些莫名其妙，一時弄不明白他爲何會突然大笑，似乎尚不知道在這暗城的大牢之中正囚禁着另外一個她。但是，也并未對此過多理會，再次斜了他一眼後，轉身朝走廊走去，邊走邊說道：“笑什麽笑，是不是被我說中了？既然你真的‘樂不思蜀’了，那還回來幹什麽？還不快陪你的婉兒妹妹去！另外，讓小鴿子趕緊回來，不要在那兒耽誤了你們的好事兒才是！”

這話頗具意義。雖然聽來，多少與安娜的一貫作風有些不同之外，也好像醋意十足。但這并非是因爲她真的吃了醋，卻恰恰是因爲她的心中因已經完全放下了杜世佳而平靜如水、毫無波瀾，再加上心底仍對他的不辭而别有些氣憤，才敢如此無所顧慮地來打趣他的同時，也奚落了他一番。不然，她是定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