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世佳和小鴿子把安娜帶回了住處。
杜世佳之所以決定把安娜帶到這裏而非帶到賀婉兒的住處,是因爲他對賀婉兒早上的舉止有些意見,更不想再讓安娜醒來後仍舊心中不暢。雖然他無法确定這種“心中不暢”是否真的确有其事,但他不願再冒此一險。畢竟安娜此時是個病人,斷不能再讓她心有所傷。
隻是見安娜一直處于昏迷狀态,對外界并無一點的感知能力,暗想她終究未能逃過此次劫難,心中便油然升起了萬分的悲傷,一句話不說地在床邊守候,一心期盼着她能安然醒來,故對賀婉兒的離開也并沒有過多的在意。如此直到夜幕降臨,安娜卻仍是那副昏迷模樣。
小鴿子在沉默中早已如丢了魂般的癡呆,心中隻想着安娜恐怕會就此死去,昔日她那種種的好便如電影一般一幕幕地浮上腦際,一颦一笑更是勾起一直潛藏于心的悲痛,終于未能忍住奪眶而出的眼淚,突然地就放聲大哭起來。哭聲凄厲而悲怆,俨然是發自内心的情不自禁。杜世佳見狀,也不安慰,隻任她盡情宣洩,可是卻一時悲從中來,竟也默默地擠出了兩行滾燙的淚水。
不久天色漸暗。早有賀婉兒差的兩名女子送來了晚飯,但杜世佳和小鴿子均無意食之。那兩名女子便面露了苦相,并不離開。站立了良久,終于道出實情,說她們大小姐交待過,若二位不肯吃飯,她們兩人便不能回去。于是,再三央求,杜世佳和小鴿子才勉強吃了點。兩位這才滿意的離開。臨行又問了安娜的情況,說是回去要禀告大小姐。
杜世佳明白,這也是賀婉兒的吩咐,便如實相告。至此,他才意識到自己下午對賀婉兒的“冷漠”實在有些欠妥,心中便又升起了無限的懊悔。忙又就此道歉一番,并上謝意讓她們傳達給她。誰知,小鴿子聽得有些并不順耳,臉上慢慢地挂上了不屑,待那兩名女子走後,冷笑着說道:“世佳哥哥和婉兒姐姐當真是卿卿我我、親密無間啊!”
杜世佳從這話中聽出了冷嘲熱諷,疑惑地看着她,問道:“妹妹何出此言?”
小鴿子也不避諱,又是冷笑一聲,接着說道:“一個在那邊時刻的牽腸挂肚,一個在這邊無限的柔情暖意,你心有我,我心有你,彼此有情有義——即便是傻子也能看得出來呀!”
杜世佳略一吃驚,未料到小鴿子小小年紀竟也會說出如此這般的話,果真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但卻一時又找不出合适的話語來反駁,遂傻笑一聲欲搪塞過去。孰料,小鴿子竟不肯就此善罷甘休,繼續說道:“你當真要和婉兒姐姐厮守終身?”
杜世佳更是無言以對。這個問題他自始自終都沒有絲毫考慮過,但面對小鴿子如此咄咄逼人的神情,遂把心一橫,反問道:“有何不可?”
小鴿子斜了他一眼,又是冷笑一聲,說道:“你别忘了,她可是老狼的女兒,雖說不是親生,但畢竟也有十幾年的養育之恩。若我們真的和老狼發生了沖突,且不說你,就她是該袒護你呢還是她的養父呢?”
這個問題杜世佳同樣沒有想過。近幾天,他一直在爲安娜的安危焦頭爛額,其它的事即便偶然浮上心頭,卻也無暇顧及,更沒有進行過多的考慮。如今被小鴿子突然提了出來,隻覺得還真是不得不面對的客觀事實,亦不得不深思熟慮一番。隻是此時,他同樣無言以對,眼中更是不由得顯出了一絲愁雲,默默地把臉轉到了一旁,再不言語。
就在這時,安娜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二人先是一驚,又由驚轉喜,忙跨步過去,俯下了身。卻見安娜已睜開了雙眼,雖然身上仍是虛弱無力,但意識已多少回歸體内,一雙眼睛不停地在二人臉上轉來轉去,又不斷地打量周圍,似乎是在确認眼前的所見究竟是在現實之中,還是在夢境之中。
小鴿子突然見到安娜真的醒來,不由得喜極而泣,咧着嘴一邊傻笑,一邊抹着眼淚。待安娜咳嗽漸止,語無倫次地說道:“安姐姐,你終于醒了!你知道嗎?你快把我們吓死了……你現在感覺怎麽樣?哪裏不舒服?我現在就去請賈醫生過來……”
安娜似乎用盡全身力氣地輕輕搖了搖頭,說道:“不用了……休息一會兒,也許就好了……”聲音果然柔弱無力,仿佛是從遠處随風飄來,也仿佛是睡夢中的呓語,随時都有斷掉的可能——頓了頓,接着問道:“我這是……怎麽了?突然之間就暈了過去……那孩子怎麽樣了,他還好嗎?”
杜世佳生怕小鴿子再嘴快語快的把那一番詭異所見說将出來,慌忙道:“沒什麽,你隻不過是這幾天路程勞累,回來之後又沒怎麽休息,一時積勞所緻,沒有什麽大礙,好好休息幾天也就好了!那孩子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了,你不用爲他擔心!眼下,你什麽都不要想,什麽都不用管,安心養着,我們大家都希望你盡快好起來呢!”
話雖如此說,杜世佳其實心裏明白,那團黑色煙霧若不從安娜的體内清除,她是斷不會好起來——縱使暫時的相安無事,但也勢必有着無窮的後患。隻是,如今連那團煙霧究竟是什麽東西都無從得知,更别說清除之法了,何況連醫術高超的賈醫生都對此束手無策。
安娜聽罷,不知是相信了他的所言,還是理解了他的良苦用心,微微地點了下頭後又微微地一笑,問道:“婉兒妹妹是不是不在這兒?”
杜世佳不知她想說些什麽,但也實言相告,說道:“是的,她現在不在這兒。把你送過來之後待了半響,那邊有事,她就先過去了。剛才還派人來打聽你的消息,估計是有事纏住了腳才沒有再過來。你找她是有什麽話要說嗎?要不要我去叫她?”
安娜微笑着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麽,就是想親口對她說聲謝謝。既然她不在,以後有的是機會。另外,有一些話是想對你說的……她是個不錯的姑娘,你要珍惜對待才是……”
杜世佳同樣沒有料到安娜醒來後第一時間說出的竟是這個,心裏頓時百感交集,仍是不知說什麽才好,羞赧地微微一笑,轉開了話題,問道:“給你留的飯菜想必還熱着呢,你現在要不要吃點?”
安娜明白他的意思,心中雖萬分的難過,但也深知斷不能表現出來,遂微微一笑也不再繼續那個話題,點了點頭,說道:“被你這麽一說,倒真是覺得腹中饑餓得厲害。”又轉向小鴿子,接着說道,“隻是我現在恐怕下不了床,還煩請妹妹把飯菜端過來,我這就坐起身來吃上幾口,也讓你們好放下心去!”
小鴿子哪裏有不肯的道理?愉悅一笑便轉身快步走了出去。隻是杜世佳對安娜這最後的話不免有些多慮和疑惑,臉上雖然仍是挂着笑容,但心中卻悶悶得極不是滋味,暗暗地歎了口氣後,俯身把安娜輕輕地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