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遙不可及


就在安娜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所措的時候,那個人影緩緩地走了過來。安娜見狀,停下了不明所以然的笑,暗想不論是人是鬼,既然已到了如此地步,總要坦然面對。遂把心一橫,非但沒有逃離,更舉目迎上。卻見隻是一位年輕女子。

月光下,女子的周身仿佛蒙上了一層薄紗。隐約可見其五官小巧精緻,雙眼深邃明亮,長發束于腦後,身段曼妙迷人。正滿臉笑意、目光柔和地款款而至。步履輕盈無聲,儀态落落大方。行到跟前,宛若一陣春風迎面撲來。

四目相對,安娜長舒了一口氣。隻是随着一顆心猛然落下,她又傻傻地笑出聲來。但這次,笑聲中不再有絲毫痛苦,滿滿的全是劫後餘生的欣喜。淋漓盡緻,且旁若無人。

隻是女子并無言語,默默地看了安娜一陣後,轉身走進了院中。安娜亦未開口,随後跟上。

夜空下,滿園的花草呈一簇簇的黑,遮得後面那排房屋的輪廓若隐若現,宛若水墨畫中的園林一角,踏入一步也仿佛走入了畫境。這種錯覺,讓安娜心中升起了一絲無法言喻的茫然,生怕進去之後便有人卷起畫卷把自己困在裏面。然而,并沒有如此。隻見女子随手一揚,便灑出萬千個光點,浮在頭頂,亦散布在小院的角角落落。晶晶的亮,一如全世界的螢火蟲集聚于此,也如天幕中的繁星盡皆落下,照得小院銀光一片。

安娜心下愕然,情不自禁地左右張望,仍是說不出話來。剛才草地上的那番詭異景象頓時浮現在了腦際,一時間心中又升起了一絲的恐懼。女子同樣無言,緩緩地轉過了身,臉上的笑容随之加重了些。但不待安娜真切地看清她的容貌,她整個人便漸漸地隐了去。如同電影結束時的淡化鏡頭,從清晰到模糊,直至完全的了無痕迹,隻留下無盡的猜測。

安娜眼睜睜地看着她在眼前憑空消失,心裏早已亂作了一團,急忙四下張望尋找,但哪裏還見她的半個人影?宛若她根本就沒有來過。而記憶中的她的容貌卻隻是隐隐約約的模糊一團,且始終如遊魂一般飄忽不定,無論如何都不能拉至眼前看個明白。一時間又如置夢中,腦袋随即便眩暈起來。情不自禁地低眉就此思索了片刻,卻毫無頭緒。

無奈之下,安娜深吸一口氣閉眼良久,待心裏終于漸漸平靜下來後,重又張開了雙眼。但眼前依然亮如白晝,分明地在向她昭示着這一切都是真真實實的存在。

盡管如此,安娜也不再對此糾纏,畢竟深知無論如何都要硬着頭皮走下去,哪怕這個小院果真是一處虛幻的場所,也哪怕這種虛幻會把自己帶向無盡的深淵。而停留于此,勢必将會前功盡棄,再也無法返回正常的世界。于是,她再次定了定神,把尚存于心的不安盡皆趕至心底的幽暗角落,壯了壯膽向前踏出了艱難的一步。而随着她腳步的踏出,身後的光亮漸漸地熄滅了一片。再踏一步,又是一片暗下。

光亮消失後,簇簇的花草重又顯出了黝黑的輪廓,宛若一頭猛獸一般正在蓄勢待發。這讓安娜不由得加快了步伐,逃也似的回了卧室,重重地關上房門後躺到了床上。而此時,窗外的那片光亮也盡皆暗了下去,仿佛是被人爲的控制。

睡意随即不請自來。幾乎在她閉眼的同時,劈頭蓋臉地瞬間壓下,讓她沒有絲毫反抗的餘地,便陷入了異常深沉的睡眠,也仿佛正在被人爲的控制。但在這不可思議的睡眠中,她的意識深處卻尚有一絲的清醒,始終感覺自己宛若一片羽毛一般在空中飄忽不定緩緩落下,而下方不僅黑暗且似乎永遠沒個盡頭。

不知飄了多久,她突然聽到遠處有人在呼喊的她的名字,一聲接着一聲,似乎有百般的欣喜,也似乎有百般的焦急。而此時,周圍卻是黑暗一片,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呼喊聲發自哪裏。但她漸漸地辨别出,這聲音并非隻是一人所發,而其中就有杜世佳。

頓時,她欣喜若狂,拼命地在黑暗中張望找尋,也迫不及待地高聲回應。終于,她看到了杜世佳的身影就在前方的不遠處——雖然模糊,卻是他無疑。

然而,杜世佳似乎并不能看見她,也聽不到她的任何回應,仍在那裏不停地焦急呼喊。

安娜見狀,奮力地朝他奔去。但眼看已至跟前,杜世佳卻又倏忽飄遠,始終與她保持着一段距離。

安娜愕然,再次奔上前去,但情景再現。

如是三番後,安娜漸漸地有了些筋疲力盡,不得不停下了腳步大口喘氣。仿佛那段僅有咫尺的距離卻是自己永遠都無法走完的路程,對他靠近不得便似乎遙不可及。

突然間意識到這點,安娜滿腔悲怆的同時也滿心失望。但卻無能爲力,隻得眼睜睜地看着杜世佳漸行漸遠,最終被黑暗完全吞噬,再也不見了蹤影。

而随着杜世佳身影的消失,那一聲聲的呼喊也逐漸停了下來,仿佛衆人已盡皆棄她而去。一時間,心中又升起了無限的悲涼,情不自禁地掩面哭泣起來。雖然無聲,但意識到時,自己已淚流滿面。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又突然傳來了小鴿子的聲音,同樣是對自己百般焦急的呼喊。

但這次,安娜再沒有了剛才的欣喜若狂,似乎已深陷入了無盡的絕望之中,任誰都無法再把她拉将上來。而此時,周圍的黑暗空間随着小鴿子的焦急呼喊開始劇烈的搖晃起來,仿佛地動山搖一般讓她站立不穩。終于一個趔趄,她向後倒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鑽心的疼痛随之襲擊了全身,也讓她淺淺的意識瞬間的膨脹起來,猛地睜開了雙眼。

睜眼醒來後,黑暗的空間已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間明亮的卧室。而自己正好端端地躺在床上,并沒有摔将在地。

隻是意識的突然清醒,讓她一時不知所措,定定地看着床邊站着的一位女孩兒發起呆來。卻見那位女孩兒停下了搖晃自己身體的手,也目不轉睛地看了過來,臉上由短暫的驚呆漸變成了萬分喜悅。随後,耳邊又響起了小鴿子的驚呼:“安姐姐,你終于醒了!”

話音未落,一陣淩亂的腳步聲便在門外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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