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茫然無助地看着周圍,目力所及全是空蕩蕩的白,除了懸挂在頭頂的朦胧圓月,再沒有其他任何所見。仿佛這裏隻是一個虛幻的空間,所有曾經見過的東西都随着自己一陣淩亂的腳步盡皆隐了去,再也無處可尋。且靜得出奇,連能稱之爲聲響的聲音都一絲沒有。而從四面八方不斷地湧将過來的壓抑感早已讓她心中恐懼萬分,一時間仿佛被定身了一般雙腿都不受了思維的控制,踏出一步都毫不可能。
面對如此狀況,安娜無奈地閉上了雙眼,暗暗地調整呼吸,以求心中能有些微的平靜,也希望睜開眼後一切都回歸了如初。但至于回到何時何地,她卻毫無頭緒。長久以來的許多經曆,都如眼下一般宛若一場夢境,每次的睜眼醒來都是另一場夢幻的開始,如此持續不斷,沒個盡頭。但她卻絲毫左右不得,仿佛這是冥冥之中的宿命注定,無法改變,亦無法逃離。
不知過了多久,安娜緩緩地睜開了雙眼,但周圍的環境并沒有如她所願地有所改變,仍是一片的空蕩、一片的茫茫。不過,心中多少有了些平靜,四肢也總算聽了使喚,向前邁動腳步也得以順利進行,仿佛意識終于回到了體内。但是,随着她一隻腳的踏出,地面卻發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
就在她的腳落地的瞬間,無數個白色光圈宛若漣漪一般從腳底的地面向四周慢慢地擴散開去,漸行漸淡,最終消失在了遠方。好似正行走在湖面之上,而其下且有暗流湧動。
光圈所到之處,一切都變得清晰可見。不知何故業已隐去的花草,此時重又顯出了朦胧的輪廓,就連地下的根須也或明或暗地呈現,如同鬼爪一般深深地向下抓去,密密麻麻的連成一片,嶙峋而可怖。但它抓住的并非泥土,而是一具具白骨。
白骨宛若棋子一般橫七豎八地遍布整片草地。借着光圈的亮光可以清晰地辨别出各種飛禽走獸的形狀,但更多是人類的骨骼。重重疊疊,連綿不絕,陰森森的甚是耀眼。似乎這裏曾經是一個死亡慘重的戰場,也似乎是一個抛了萬屍的荒野。但不管怎樣,此時的這裏已是一處詭異的所在,白天以仙境般的美景誘人,夜晚便顯出了原本面目,竟是如此的陰森可怖。雖不知接下會有何種怪事發生,但從地下散發出來的莫名氣息已使空氣都爲之凝結,繼而讓人倍感壓抑和恐慌。
見到這番景象,安娜稍稍平靜下來的心立刻又懸到了極緻的高度,一時間連呼吸都停了下來。而低頭一看,腳下正踩着一顆頭骨,空洞洞的雙眼似乎正在對她怒目而視,呲牙咧嘴地大張其口又似乎欲把她生吞下去。頓時一頭冷汗泉湧而出,渾身亦顫栗不止,下意識地向後退出了一步。但她随之發現,雙腳已被什麽東西牢牢地纏住。
安娜一個趔趄,險些摔倒,而纏住她雙腳的不是别的,正是腳邊的那些花草的莖葉。莖葉早已覆蓋住了她的腳面,且如蔓藤一般不斷地向上延伸。雖然悄無聲息,但速度極快,意識到時已至了膝蓋。安娜大叫一聲,急忙伸手去扯,但草葉極具韌性,并不能輕易扯斷,隻得撥将開去。但随後卻又有更多的“蔓藤”纏了上來。
此時,安娜已完全顧不上去理會自己心中的那些恐懼,隻是任由下意識的驅使手忙腳亂地一陣的亂扯亂撥,但是雙腳仍不能絲毫拔出,仿佛那些花花草草已變成了奪命的厲鬼。
至此她才明白,這片日間看似平靜祥和的人間仙境,其實處處暗藏殺機,誘惑了自己踏入,便把自己當成獵物來牢牢的困在于此,并在夜間畢露其了兇惡的本性。終于,在一番掙紮無果後,安娜的心裏漸漸地有了些萬念俱灰,分明已經意識到了自己恐怕要命喪于此。
就在這時,突然從頭頂射下了一道強烈的光束,瞬間把她籠罩其中,仿佛日光一般刺得她雙眼生疼,再也睜将不開。随後,她隐隐約約的聽到一陣簌簌之聲從腳下發出,也能明顯感覺到雙腿被草葉剌過的火辣辣的痛。強行睜開了眼,卻見纏繞自己雙腳的那些花草莖葉宛若某種動物的觸角一般正在慌亂地縮回地下,逃命似的片刻便沒了蹤影。
隻是,腳下仍是白茫茫的一片,并沒有花草在此生長過的痕迹,且沒有一絲土地應有的特征,似乎這裏本就不是一般意義上的世界。而那顆頭骨在強光的照射下更是白森森的耀眼,好像要浮上來似的漸漸地越發凸顯出來,仍是呲牙咧嘴的對她怒目而視……
不容多想,安娜撒腿便向前跑去。雙腳由于終于沒有了束縛,似乎變得異常輕快,步伐之大令她自己都爲之詫異。而那道光束仿佛在爲她指明方向一般始終在頭頂一路追随,直至她跑出草地、穿過樹林、掠過池塘,回到了那座小院門前。
直到此時,安娜才敢回頭去看。驚魂未定中她看到那束強光正在漸漸地變暗,最終消失在了皎潔的月光下。也才意識到此處的圓月較之剛才的那輪似乎更加的明亮,而繁星依舊好端端地鑲嵌在天幕之上,宛若一顆顆寶石一般與明月共同織就一片看似真實存在的夜空。
然而,就在她轉身欲走進小院時,卻猛然發現院門旁正站着一個朦胧的人影。
人影的突然閃現,雖然讓安娜一直懸着的心又是爲之一緊,但較之剛才的那番恐怖經曆實在是微小若無,一時間便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然而,這笑聲中并沒有一絲的喜悅,反而滿藏着無比的痛苦,仿佛是屢受重創後的哭笑不得,也仿佛是努力無果後的萬分絕望,又仿佛是對自身宿命安排的百般無奈。聽之讓人倍感悲涼的同時也不禁潸然淚下,心中更是爲此感歎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