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原地踏步般地走了不知多久,安娜漸漸地停了下來。心中無法言喻的恐慌早已随着身上的疲憊淋漓盡緻地浮現,趕走了那一絲好不容易才升将起來的希望,也使她重又陷入了無盡的迷茫和恐懼之中。而周圍那些并沒有見過的景緻也随着她腳步的停止不再輪流上演,仿佛那架巨大的跑步機業已停止了運轉。
此時,陽光依舊暖暖地照着,微風依舊徐徐地吹着,青草的清新氣息伴随着百花的芬芳依舊缭繞鼻間,而那排屏障般的樹林也依舊隻是一步之遙——一切都似乎沒有任何改變,也找不出一絲的異常。但這一步之遙卻好像是一段永遠都無法走完的路程,仿佛前方隻是一處海市蜃樓般的虛幻存在。
然而,她心裏無比地明白,樹林正好端端地在那兒,絕非虛幻。這點毋庸置疑。詭異的恐怕隻有自己腳下的這片草地——如同一片覆蓋着美麗植被的泥潭,吸引着自己前來,但踏入一步後便勢必再也無力逃出。
對此,安娜束手無策,心中的無助和懼怕早已更加的強烈起來,一時間茫然地環顧四周,欲從中找出能逃離此處的方向。但她随即發現,入眼的皆是她最初看到的景象,所站的位置也似乎正是她意識到異常時的原地,而方向早已在不知不覺中無從分辨。高聲喊了幾嗓子,但聲音仿佛被什麽悉數吸入了一般并未傳得很遠,也未驚起一絲的波瀾,更未引起任何回聲。漸漸地,她對眼下所處境況的真實性産生了懷疑,仿佛這隻是一場一直都未醒來的漫長夢境。
如此想着,安娜慢慢地躺在了地上,閉上眼努力地把所有思緒統統趕出腦際,希望自己繼續沉入睡眠,也希望醒來後自己正處于某個真實的場所内。
然而,并不能如願。睡意好像故意與她作對一般遲遲不肯到來,腦中的紛雜思緒也并不能悉數趕出,依舊如一群蝌蚪一般不斷地從水底竄到水面探出了腦袋。對此,她同樣束手無策。
終于,她忍無可忍地放棄了這一看似毫無結果的努力,意識中似乎隻過了短短幾分鍾的時間而已。但是,當她緩緩地睜開眼睛時卻發現,周圍的一切早已發生了翻天複地的變化。
原來的陽光普照已不知何時變成了皓月當空。巨大的天幕上,繁星正如織地遍布其間,層層地包圍着玉盤似的圓月。皎潔的月光如紗一般傾瀉下來,使得遠處巍巍矗立的連綿山頭便如水墨畫中的風景一般層次分明、錯落有緻。四下不聞任何聲響,靜谧得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微風輕輕掠過,帶來了絲絲的涼意。
此時的山谷在月光的照耀下正亮通通一片,但使其明亮的并不僅僅隻是月光,還有凝結在花草莖葉上的點點露珠。
露珠仿佛一顆顆寶石一般鑲嵌在花草的莖葉之上,晶瑩剔透得宛若一盞盞光纖燈的光芒,遠遠地看去似乎比月光更爲明亮。并栩栩如生地勾勒出莖葉和花朵的輪廓,竟比白天看到的景色更爲美麗,也更爲壯觀。放眼望去,點點的亮光連成一片,綿綿不絕地鋪展開去,覆蓋了整片草地,也與天空中的繁星遙相輝映,幾乎成爲了一體。如此,天上的繁星和地上的露珠共同照耀着整個山谷,使其宛若童話世界中的奇妙場景一般令人無比陶醉。
面對如此這般的景象,安娜驚詫不已,緩緩地坐了起來,卻一時無法弄清自己是身處繁星之中還是山谷之中。但那些亮晶晶的光點正在周圍不停地閃爍,所營造出的那種夢幻般的感覺卻讓她一時忘記了自己正處于無力逃脫的困境,心中竟漸漸地升起了一絲好奇,伸出手指蘸了一滴露珠,縮至眼前欲看個究竟。
露珠在指端依舊是晶晶的亮,照得指尖的皮膚幾近透明。但是,這種光亮并沒有持續太長時間,仿佛燃盡了的蠟燭一般漸漸地暗了下去,最後隻剩下了一點水漬,隐隐透露着一絲涼意,也隐隐地透露着一絲不祥。但是安娜并沒有意識到這點,重又伸出了手,像撸榆錢一般把更多的露珠掬在了手心。一時間,整雙手便如塗了熒光一般的明亮,且光芒穿透了手掌,使得血管及骨骼都清晰可見。
但是,随着亮光的重又消失,她發現自己的雙手也正在漸漸地隐去,仿佛被月光溶解了一般直至再也看将不出。
在這一刻,安娜心中的恐懼瞬間直沖了上來,下意識中她不停地來回甩手,并在身上使勁地拭擦。雖然明明感覺到雙手依然存在,且在擦幹了露水後慢慢地顯出了原形,但仍驚得她連連後退了幾步。也正是這幾步聲勢浩大的後退,似乎驚動了周圍了什麽,引發了周遭環境的瞬間改變。
随即,她看到了不可思議的景象。
原本亮晶晶的光點突然像是受到了驚吓一般頓時暗了下去,從身旁仿佛漣漪似的一圈圈地向外擴散,速度之快不過眨眼的功夫,整片草地便陷入了一片黑暗。而暗下去的不僅僅是地面上露珠的光亮,連同天幕上的繁星也随之迅速地隐去,直至最後隻剩下那輪明月孤零零地懸挂在了半空。
周圍環境瞬間的由明到暗,讓安娜一時無所适從,倒吸了一口冷氣後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紋絲不敢動,心中無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而更讓她目瞪口呆的是,待雙眼慢慢地适應了黑暗之後,她看到原本茂盛的草地不知何時變成了光秃秃的一片,更不見那些争相怒放的繁花,似乎這些本就是非真實的存在。而此時的明月也早失去了其應有的皎潔,灑下的光芒朦朦胧胧的仿佛透過了一層油紙,使得整片大地都若隐若現,遠處的連綿山體更是無處尋覓。
由此,周圍便空蕩蕩的一片,目力所及全是茫茫的白,毫無盡頭,且亦真亦幻。
這番所見,安娜似曾相識,卻絲毫想不起在哪裏見過。但那不斷地從周圍湧将過來的壓抑感卻讓她心中的恐慌上升到了無以複加的高度。不知是因爲此,還是良久未敢踏出一步,她的雙腿早已絲毫邁将不動,仿佛被定身了一般隻留下了意識尚在苟延殘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