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從昏迷中蘇醒過來時,發現自己隻身躺在一間陌生的卧室裏。明媚的陽光正透過窗戶照射進來,室内明亮一片,陣陣花香缭繞鼻間,四下萬籁俱靜。腦袋雖然仍是昏沉,但體力多少恢複了些,且腹内的饑餓感已消失了殆盡。起身下床來到院中,見周圍環境雖如人間仙境般的美麗,卻不見一個人影,也不聞一絲人聲。而心中對昨日被人救起之事沒有了一絲記憶,便不知自己是如何到的這裏,且在不斷的痛苦思索中,漸漸地對眼下的處境沒有了絲毫把握,進而無法确定此時此刻究竟是虛幻還是真實。但這滿園的花花草草,卻讓她不禁想起了賀婉兒,如同回到了她的住處。
如此想着,安娜的心裏升起了一絲喜悅。暗想即使不是賀婉兒在此,但見這被收拾得幹淨利落的房間,明顯是有人居住,且善于擺弄花草,想來也是性情中人,斷不會對自己有什麽惡意。一時間,便似乎看到了獲救的希望。隻是,不知對方是誰,亦不知能否把自己帶回暗城。但料想在自己來到此處後,定受到了那人的精心照料,不然自己焉能有如此良好的狀态?
但對昨日的記憶,她隻停留在猛然昏迷之前。至于朦朦胧胧中見到了父親,以及聽到有腳步聲前來,則完全沒有了印象。仿佛那隻是在夢魇中的臆想,且随着意識的逐漸恢複早已不覺地隐去,并未留下絲毫痕迹。同時,她随即發現,即使昏迷之前的事也在腦海中趨于模糊,似乎在被人有意的抹去,一如之前的很多記憶。對此,她努力挽留,卻始終隻是徒勞。這讓她時常陷入了迷惑,也陷入了慌亂,卻不知究竟是好是壞。
不過眼下畢竟有了栖身之處,她便一時顧不了那麽的許多。但在幾個房間裏仔細查看了一番後,雖然見生活用品等一應俱全,卻未能找出一絲确定這座院落主人的線索,無法得知是男是女,也無法斷定幾人居住。不知對方是有意隐藏,還是此處本就不是其常住之地。
無奈之下,安娜走出了小院,前前後後轉了幾個來回,仍是一無所獲。眼看中午将至,卻并未見有人前來。不得已,她走進了廚房,準備自己做飯來吃,卻赫然發現,餐桌上早擺放着熱騰騰的飯菜,分明已有人剛剛爲她做好。
安娜驚訝不已,又慌忙出來找尋一番,同時大聲詢問對方是誰。但不見人影,亦不聞回應。回想了剛才,自己一直在院中賞花歇息,并未走遠,整個小院更是可以一覽無遺,且除了院門外,便再無其他出口,斷不會有人能從她眼皮底下溜走,除非對方有隐身的本領。
如此想着,她的心裏頓生了一絲懼怕。但随即又覺得那人雖然沒有現身,卻似乎并無惡意,暗想定是其故意如此,說不定正躲在某處看着自己發笑亦未可知。轉念一想,便站在院中大聲道了“謝”。一邊說着,一邊暗聽動靜,仍是無果。遂折回了廚房坐到桌旁,傻笑一聲後開動了碗筷。
但她沒有注意到的是,那番道謝的話跟之前的呼喊詢問一樣,雖然在空曠的山谷間顯得異常響亮,卻未能引起絲毫的回聲。仿佛聲音飄将出去後,便被什麽悉數吸入了一般。
還好,飽餐了一頓後,體力終于得以完全恢複,腦袋中的昏沉也已有所消散,思維亦随之變得敏捷起來。一時間,渾身上下精力充沛、異常輕松,仿佛重獲了新生。
趁着心情舒暢,又急于尋找離開此處的路,她便再次出了院門,沿着那條羊腸小道曲曲折折地向前走去。繞過一方清澈見底的池塘,又穿過一排屏障般的樹林,呈現在眼前的是一片空曠的草地。
小路至此,也到了盡頭。但好在草深不過腳踝,綠油油地平鋪開去,如同被人精心修整過一般。時而有小鳥兒宛若精靈似的從中突然飛出,在頭頂盤旋一陣後又悄無聲息地紮了進去,瞬間沒了蹤影。而荊棘和灌木一棵沒有,有的隻是競相怒放的各種花朵,高的,矮的,觸目皆是,點綴在草地之上,同樣一望無際,俨然花的海洋。姹紫嫣紅,落英缤紛,引來彩蝶漫天飛舞。
此時,碧空萬裏,陽光正濃,照在安娜的身上讓她倍感溫暖;百花的芬芳,混合着青草的清新氣息随着微風撲面而來,沁人心脾;各種鳥鳴在周圍此起彼伏,婉轉動聽,猶如天籁,讓她更是爲之陶醉。
身處這樣仙境般的美景中,安娜漸漸地忘卻了自己,也忘卻了煩惱。心中的萬千思緒早已盡皆一空,連日來的身心俱疲一掃而光,從内到外都洋溢着輕松和歡快,仿佛自身已與當前的環境融爲了一體,變得同樣豁達無比。
懷着這樣的心情,安娜信步朝前走去。柔軟的草葉如厚厚的地毯一般在腳下軟綿綿地呈現,踏将上去宛若行在雲端。微風吹來,全身的肌膚便清爽一片,馥郁之香亦随之缭繞鼻間,心中更是欣喜非常,讓她流連忘返。
然而,不知走了多遠,猛然間回頭望去,卻見那排屏障般的樹林仍在身後的不遠處。透過其茂密的枝葉,亦可看見小院若隐若現,似乎并未行了多遠。且面前的草地仍是一望無際,仿佛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
突然意識到這點,安娜有些茫然的同時,又有些狐疑。作爲一探究竟,她又向前走出了很遠的一段距離,并刻意記着從身旁掠過的花草的特征。然而,當她再次回頭看時,卻發現記憶中的那些花草雖然尚在原地,但自己與那片樹林之間的距離仍是一步之遙。
此時,安娜心中的那些欣喜漸漸地消散了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的茫然和迷惑。終于,再次環視了一周後,她轉身朝那片樹林走去,欲朝來時方向折回。可是,随即她便發現,無論自己走了多遠,那片樹林雖然就在眼前,卻似乎又遙不可及,始終都無法到達,仿佛那隻是一個海市蜃樓般的虛幻存在。
見到這番景象,安娜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心中早已升起了絲絲的懼怕。可是這段隻有百餘米的草地仿佛已經沒有了盡頭,且折回的距離早已超出了她來時的路程,宛若正行走在一個巨大的跑步機之上,看似在前進,實則并沒有踏出一步,且勢必永遠都無法達到前方的目的地。而兩旁正在不斷地閃出自己并沒有絲毫印象的景緻,好像踏入了另一個未曾見過的空間,也好像來時的路已不知在何時完全的迷失——迷失在這讓自己毫無警惕的人間仙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