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聲槍響伴着随後響起的回聲來回飄蕩,餘音良久未絕,聽上去好像是從四面八方傳來的一般。四人忙跑出院外查看,遠遠地看見那群黑衣人在樹林之間忽隐忽現地逃竄。李雲紅暗暗問道:“走就走吧,爲什麽還要打兩槍呢?”
衆人均不得其解。短暫沉默後,她接着說道:“我去看一下,别是在耍什麽詭計!”
話音未落,她的身體漸漸騰空升了起來,如被吊起一般升至樹梢高度停下,然後身體前傾快速飛去。
安娜當然又是一陣驚呆,心想這麽會兒工夫就見到兩位擁有超凡能力的人,不知道這裏還有多少秘密在等待她來發現。但她似乎對這些已經見怪不怪,片刻後臉上的吃驚漸漸變成了微笑,對李、杜人啧啧稱贊起來。
不多時,李雲紅便從遠處飄了回來,如風筝一般浮在頭頂放眼眺望一圈,未發現任何異常,然後緩緩降至地面。姿态優美輕盈,如仙女下凡一般讓人歎爲觀止。
“死了兩個人,”她說道,“均一槍緻命!”
“哪兩個?”李雲生問。
“就是拿槍指着你的那兩個。”
衆人一聲歎息。顯而易見,兩人的死不過就是因爲袒護黑衣男子未成反讓他命懸一線而終慘遭毒手,不由感歎黑衣男子是多麽的無情和冷酷!
安娜不禁歎了口氣,心中一時五味雜陳,沒想到生命竟可以如此被人随意踏賤,而與他們同行的人居然都隻是袖手旁觀。這究竟是因爲人心的冷漠還是因爲對權利的畏懼?
李雲生似乎看出了她的困惑,邊示意衆人回屋邊對她說道:“你不用替他們難過!他們這是咎由自取,竟然敢拿槍對着自己的頂頭上司,這不是找死嗎?”
安娜苦笑一聲,反駁道:“那又不是他們自願的,是你們用什麽能力操控的!”
李雲紅、杜世佳暗暗笑了起來。四人進屋朝裏間看了看,田師傅仍然沒有動靜,遂在客廳圍桌坐了下來。
“那也不行!”李雲生接着說道,“誰讓他們沒有一點眼色,領導都還沒拔槍,他們着急個什麽勁兒?我敢肯定他們一定是溜須拍馬的主兒,一心想着如何在領導面前展現自己的忠心和能力,想領導之所想,做領導之未做,結果一不小心馬屁沒拍成,不僅得罪了領導,還招來了殺身之禍!——這他能怪誰?”
“那也不至于被殺啊?他着急拔槍不也是因爲他的領導在語言上受了委屈嘛!”
李雲生郎朗笑了起來,說道:“這種情況在他們那裏很常見,領導才不管他出于什麽原因呢,隻要是讓自己在其他人面前難堪了、受委屈了,想法設法也要除掉他!對他們來說,殺一兩個人就跟捏死蟲子一樣簡單!事後,再随便找個理由,說他們自殺也好,犧牲也好,政府出點錢打發了他們家人了事……”
說到這裏,他突然停了下來,臉上的笑容逐漸收斂,似乎陷入了沉思。
安娜默然,對于這些權利上的林林總總她從來都沒有深入了解過,如今聽他說來才覺得竟是如此的兇險和步步驚心。但人們爲何還在擠破頭去争奪重權之位呢?想來答案或許有很多,但哪一個不是爲了滿足自己的私欲呢?
安娜輕歎一口氣。杜世佳見他良久未再開口,不知發生了什麽事,關切地問道:“怎麽了?”
他這才恍然大悟似得說道:“壞了!他回去肯定會說是我們殺了那兩個人!”
“那又怎樣?”李雲紅一臉的不屑。
“這樣一來,勢必會引起當局的注意和憤怒,如果再胡說八道的大肆宣傳引起了人們的不滿,那我們這裏就真有被夷爲平地的危險了!”
“怎麽,現在不會?”安娜定定地看着他問。
“目前還不至于。”他意味深長地歎了口氣,“我們一直都奉公守法的,對他們沒有任何威脅和傷害,他們還犯不着大動幹戈,再說那樣也有悖于人道,廣大人民也不會同意。但是,畢竟嘴在人家臉上長着,人家想怎麽說就怎麽說!無中生有、愚弄百姓的事兒他們每天都在做!若真有心除掉我們,他們自然會找到辦法!”
“那他們一直在這兒進進出出的,目的又是什麽呢?”安娜接着問道。
他頓了頓,欲言又止,終于說道:“目的有很多。主要的是因爲他們現在對這裏還了解甚少,想獲得更多的信息,這也是他們沒有貿然行動的原因。再者,他們其實是想讓我們繼續爲他們服務,但是我們不願再重蹈覆轍,不願再受限于任何人。這在他們看來就是大逆不道。所以,現在我們是能躲就躲,盡量不與他們有任何沖突。”
“那就再隐藏得深一點,不讓他們踏入一步不就行了?”安娜繼續問道。
三人臉上均顯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似乎有無奈,也似乎有對安娜過于單純的嘲諷,稍縱即逝後,他接着說道:“我們一直在朝着那個目标努力,但是哪有萬無一失的事情?再說,若是隐藏得滴水不漏,他們勢必會起更多的疑心,那樣我們就得不償失了。得給他們留有餘地,讓他們按照我們的安排去走,來化解他們的顧慮,但又要做到毫無痕迹。不過現在看來,他們那裏好像有高人相助,似乎能看穿我們的計謀,已經不止一次地偏離我們設計好的路線。這也正是我們三人來這兒的原因,料到他們今天會在這裏出現,就提前來做一番掩飾。誰知,事情還是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安娜聽到這裏直咋舌,心中雖仍有疑惑,但見他們三人都低下頭陷入沉思,便也不再發問。再者,由于他的這番話信息量太大,她也需要時間來慢慢消化。
這晚,由于田師傅一直沒有醒來,他們四人便未下山,都住在了這裏。果然如安娜料想的,這裏并非一座寺院,大堂裏也未供奉任何菩薩,全然一個供臨時休憩的場所。
“當初他們建這房子的時候确實是按照寺院或者道觀的構想建造來着,”李雲紅對她說道,“但是由于沒有善男信女來朝拜,也就沒有高僧高道來主持了,建成後就跟其他建築一樣荒廢了。估計菩薩也看不中這地方。”
安娜欲問她所說的“他們”指的是誰,但想了想又作罷,遂一笑了之。
院内各種基本生活所需一應俱全,廚房占據一整間角房,米面菜蔬儲備頗豐。後院更有一大片菜地,收拾得整整齊齊,壟壟綠意盎然,鮮翠欲滴。安娜和李雲紅一起開始做飯時,天幕已完全黑了下來,透過窗戶看見昨夜的那盤冰輪般的殘月早已浮在天邊,帶着包容一切的至上豁達默默向世人昭示着永恒。細細想來,世間能稱之爲絕對永恒的似乎也隻有月亮和太陽了,其他的都不過是昙花一現的庸人自擾罷了。安娜不禁想起在一年元宵節時由《百花亭》唱詞改編的兩句歪詞來:
冰輪離海初轉騰,玉兔又東升,清清廣寒寂落冷。
燈籠高懸萬家紅,煙火照穹窿,朗朗乾坤分外明。
不由得默默念了出來,念完又輕輕吟唱起《百花亭》唱段來:
海島冰輪初轉騰,見玉兔,玉兔又早東升。
那冰輪離海島,乾坤分外明,
皓月當空,恰便似嫦娥離月宮,奴似嫦娥離月宮。
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廣寒宮,啊,在廣寒宮。
玉石橋,斜倚把欄杆靠,鴛鴦來戲水,金色鯉魚在水面朝,
啊,在水面朝,長空雁,雁兒飛,哎呀雁兒呀,
雁兒并飛騰,聞奴的聲音落花蔭,
這景色撩人欲醉,不覺來到百花亭……
她這一唱,惹得李雲紅靜靜聽了良久,竟忘了手中的活計。聽完,她向安娜投來贊許的目光,微笑說道:“你唱的冰輪啦皓月啦應該指的是十五的圓月吧?”
安娜羞赧地笑了笑,點了點頭。
她竟歎氣似得輕出了一口長氣,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隐。安娜笑問:“怎麽了?”
她搖了搖頭,緩緩說道:“常聽别人說外面的圓月有多麽美麗多麽漂亮,但我從來沒有見過!在這裏,十五那天的月亮很難看的!”
“難看?”安娜有些不解。
“呃……”她揚起臉似乎在尋找更爲恰當的字眼,“應該說是……可怖吧!”
“可怖?”安娜到底有些吃驚。
但她未再解釋,繼續手中的活計,笑着說道:“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到那天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呃,再過幾天就是十五了——先跟你說一下,好有個心理準備,别到時候吓出了毛病……”
安娜抿唇默然,實在想象不出十五的月圓之夜究竟會有什麽可怕的景象出現,一時間呆呆地站着不動。
這時,杜世佳匆忙走了進來,對安娜說道:“那個田師傅醒了,要見你!”
安娜趕忙放下手中的活計跟着他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