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的路程安娜走的甚是吃力。山上荊棘密布,亂草叢生,一條小路貫穿其中,顯然人爲整修過,但仍舉步維艱。田師傅一言不發,步履極快,把她遠遠地甩在後面,時而回頭望望後停下,等她趕上又繼續前行。安娜在後奮力追趕,但與他總有那麽一段距離,氣喘籲籲,大汗淋漓,不時扶在樹上彎腰歇息。終于,索性一屁股蹲下,遠遠地白了他一眼,嘴裏狠狠地說道:“小氣鬼!”
田師傅當然沒有聽到這句話,回頭見她坐在那裏再也不起,知道她已累得夠嗆,便也就地坐下歇息起來。
此時太陽正在頭頂,明媚的陽光穿透樹葉投下斑駁的陰影,随着微風輕輕搖曳。周圍各種鳥鳴仍然不知疲倦地叫個不止,遠在天邊又近在跟前。不時有什麽從草叢中“撲棱棱”地飛出,驚得近處的鳥鳴一度停止。片刻後又故伎重演。
田師傅暗暗笑了一聲,揩了揩額頭上的汗,放眼望了望前方。此處已位于半山腰,目的地在另一面的山腳,須翻過這個山頭方能看到。他知道下山比上山更費時費力,歇息片刻後心裏不禁着急起來,準備催促安娜這就啓程。但扭頭看去,哪裏還有安娜的蹤影?剛才她所在的地方此刻隻剩下一棵孤伶伶的老樹。
他起身邊往回走邊向兩旁觀望,仍不見她的身影。又放開嗓子喊了兩聲,亦不聞她的回應。一時間竟茫然失措起來。
原來安娜見他一路上對自己愛搭不理的心裏不免有些生氣,想他一大男人竟因一個不願回答的問題而對自己冷漠有加,未免有些小氣,心中對他積存起來的好感漸漸煙消雲散,便不想再煩勞他來引路。遂趁他歇息時不注意,離了小路欲從一旁繞到他的前面去。但由于荊棘灌木阻了去路竟越繞越遠,聽到他的呼喊聲漸弱也賭氣不做回應,如此意識到時,自己已不知身在何處了。
前方灌木荊棘叢生,毫無下腳之處,隻得一次次繞開。又多有裸露山石陡峭無比,攀爬不上又隻得繞行,終不見那條小路的影子。心裏不免悔恨害怕起來,大聲喊了幾嗓子,驚起飛鳥無數,卻隻聞回聲四起。不得已,隻好硬着頭皮繼續向上攀行。
不知走了多遠,她看到前面有一塊半圓形空地。空地面積約有二分之一個籃球場大小,一面是陡峭山體,其餘的則是萬丈懸崖。除了臨靠山體的一面外,其他的空地邊緣都堆着好似欄杆一般的亂石,足有半米之高。路到此已至盡頭,看來又得折回繞行。不知何故,這片空地上竟寸草未生,周圍也不見任何樹木生長,宛若一塊被山神棄之的荒地。站在空地上,山間的景色盡收眼底。面前是另一座蔥郁的山體,屏障一般直入雲霄。下面是深不可測的山谷,一條河流橫向貫穿,沿着山腳蜿蜒消失在密林之中。
安娜擡頭看了看天空。天空清澈湛藍,幾絲絮狀白雲如随手畫上的一般浮在頭頂,極富層次感,且似乎伸手可觸。太陽已經西斜,但光芒仍然刺眼不能直視。地上平坦非常,一塊石頭都不見,仿佛真有人經常在這裏打籃球似得。緊鄰的山體裸露出一塊青色大石,寬數米,高數丈,自上而下深深地刻着三個大字:望月台。
安娜暗暗思忖,若是皓月當空、繁星如羅之時,這裏可真是絕佳的賞月所在。但是,誰會在三更半夜跑到這裏來看一眼月亮?
想到這裏,她不禁冷笑一聲,再次細看了一下這裏,未見有什麽奇怪之處,便轉身走出空地。行了幾十米,見有一條小路曲折直上。她暗暗歡喜,想這條小路必定與那條小路相通,便順着這條路快步前行起來。
不多時,前方果然出現一個三岔路口,一條通往山頂,一條反向行之,另一條則是自己正走的路。安娜一直懸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站在路口一邊歇息一邊左右眺望,卻都不見田師傅身影。又大聲喊出他的名字,始終不聞回應。心中的悔恨和害怕此刻又加深一層。無奈之下,她隻好繼續向山頂走去,邊走邊不時高聲呼喊,但唯有回聲飄飄蕩蕩地不絕于耳。
又行了不知多遠,道路漸漸變得窄小陡峭起來,兩旁皆是光滑嶙峋的山石。腳下雖然被人爲鑿出了石階,但因過于陡峭仍然行之艱難。向前看去,石階如天梯一般沖入雲霄,幾近垂直。安娜手腳并用地向上攀行,模樣甚是狼狽。
當她終于爬出這段“天梯”時,她已筋疲力盡、全身癱軟,坐在地上不住地喘氣,口中饑渴難忍。但此處至山頂仍有一段距離,小路繼續如蛇一般在林間曲曲折折地穿梭,盡頭被一大片樹林所掩蓋,也不知那裏究竟有什麽景象,或者隐藏着什麽秘密。她不禁氣餒起來,無名之火也瞬間燃起,集中全身力量放聲喊出:“啊——”
聲音之大讓自己都爲之動容。回聲來回碰撞,餘音久久不絕。聽上去宛若生命最後的慘叫,充滿了痛苦和凄涼。
這一聲歇斯底裏的喊叫終于換來了回應。有人遠遠地高聲問道:“你是誰……”
由于回聲的緣故,聲音像是從四面八方傳來的一般,并不能循聲定位。聲音雖然是男人的,但聲色完全陌生,絕不是田師傅的。然而即便如此,安娜仍然興奮起來,高聲反問道:“你在哪?”
對方回應道:“在上面,快來!”
安娜仰頭看去,并不見人影,入眼皆是密密麻麻的繁茂枝葉。不容多想,她即刻邁開步子,手腳并用地竭盡全力向上攀行,眼前漸漸顯出一座廟宇樣式的建築來。
建築青磚綠瓦,高大闊氣。屋檐如被風吹折一般高高地揚起,檐下有粗大的柱子支撐。柱子看是整根木頭所造,上面刷着暗紅色的漆。古色古香,韻味十足。三個大堂圍成一個大院,銜接處是兩米多高的圍牆,院門外正站着兩男一女三個人。
三人年齡均與安娜相仿,穿着打扮皆幹淨利索。女孩面容清秀、身段苗條,男孩則剛毅帥氣、高大魁梧。三人均面無表情地看着安娜一步步走近,其中一名男子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語氣中也透露出剛毅和威嚴。
安娜在離他們不遠處的一塊大石頭上坐下,拂去臉上的汗珠,口喘粗氣地報出自己的姓名。對方再次問道:“從哪裏來的?”
安娜這次未再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有水嗎?”
三人這才突然想起似得笑了起來,忙說:“有,有!快進來!”說着他們轉身走入院内。
安娜頓了頓,起身跟随。院門甚是寬大宏偉,厚重結實的兩扇木門各向兩邊開去,但頭頂并無門匾,兩邊亦無對聯。院内地上青磚鋪就,幹淨整潔。正對院門的大堂房門洞開,但裏面似乎空空如也,而且同樣無匾無對聯。安娜心中暗暗納悶,如果這裏是座寺廟或者道觀,豈不應該有個名字什麽的?
三人領着安娜來到右邊大堂前,靠裏有個水井。井口一米見粗,高出地面半米有餘,周圍鋪着光滑的青石闆。那個女孩投下打水的木桶,片刻後拉了上來,舀出一瓢遞給安娜。安娜接過大口喝了起來。井水清冽甘甜,涼爽宜人。幾口下肚,身體自内而外都透露出清爽,疲憊感頓消大半。
安娜向三人道過謝,剛才問話的那位男子再次問道:“你是怎麽到這兒來的?”
這次聲調低了許多,仿佛充滿了柔情。
安娜把從賀番鎮出發來投奔李婆婆卻途中遇狼車子壞掉、深夜又遭狼襲擊和目前與同伴失聯等簡略說了一遍,聽得三人目瞪口呆。
那位男子接着問道:“這麽說,你是從賀番來的,要去投奔李婆婆?”
安娜回答:“是。”
男子轉臉向另外一男一女問道:“你們知道這個事兒嗎,有接到通知嗎?”
二人搖了搖頭。
男子又問安娜:“跟你一起來的叫什麽?”
安娜回答說田師傅,但男子似乎不認識他,便接着說道:“是邵剛讓我們來的,昨天臨時做的決定,所以你們可能不知道。”
男子“哦”了一聲,點了點頭,說道:“原來是他呀——看來,你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煩,要不然,他也不會把你往這兒推!”
安娜本想把二少爺正滿世界尋找自己的事告訴他,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因爲覺得那樣勢必會牽涉出太多的事情,而目前對方還隻是陌生人,似乎不便多講。
男子繼續說道:“既然是他讓你來的,那咱們就不是外人。實話告訴你吧,我們就是李婆婆身邊的。我叫李雲生,這是我妹妹李雲紅,他叫杜世佳。我們這次上山其實是在……”
話說到這裏,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随後一行黑衣人小跑着從門外魚貫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