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了簡單行李後,安娜跟着邵剛下樓來。早有一輛黑色轎車停在那裏等候。安娜認出司機正是上次接自己和任菲的那位中年男子,心裏頓時叫苦不疊,生怕他再用什麽迷藥把自己迷暈過去,遂一臉苦相地看了看邵剛。邵剛微笑着朝她點了點頭,似乎在讓她不用擔心。
安娜忐忑不安地鑽進車裏,邵剛在外替她關上車門,又揮了揮手,司機這才點火啓動。車子緩緩駛上正路,以不緊不慢的速度朝着不知哪個方向前行,兩人都一語不發。車内音響低聲播放着輕音樂,安娜聽出是古筝版的《寒鴉戲水》。較之其他樂器的演奏,這首古筝版的最爲清新幽雅,韻味獨特。
安娜閉上眼靜心聆聽,随着曲調的跌宕起伏她漸入佳境,不由得用手指在腿上輕輕打着節拍,心底一片甯靜,呼吸也平緩舒暢了許多。一曲完了,接着又是一曲古琴、箫、琵琶合奏的《朝元歌》。曲調深情委婉,舒緩渾厚,展現在她腦海裏的是另一番略帶憂傷的景象。安娜暗暗驚訝司機竟有如此高雅的欣賞情調。
《朝元歌》播放完畢,安娜終于決定打破沉默。此時車已駛出城區,正沿着一條小道向深山之中前進。小道蜿蜒曲折,兩旁皆是密密麻麻的樹林,盡頭被埋沒其間。
“怎麽稱呼你呢,師傅?”安娜小聲問道。
司機通過後視鏡看了安娜一眼,冷冰冰地回答:“姓田。”
安娜忙自報了姓名,田師傅依然冷冰冰地說:知道。
見他如此一副冷漠的态度,安娜實在不願再與他有任何語言上的交流,但想了想仍接着說道:“有一個問題想問你,上次跟我一塊來的那個女孩現在在哪呢?”
“你是說任菲?”
“對。”
“等一下你就會見到。”
聽到這個消息,安娜有些喜出望外,臉上漾起了笑容,又問:“咱這是去哪呢?”
田師傅反問道:“邵剛沒跟你說?”
“沒有。”安娜如實回答。
田師傅輕歎聲,說道:“去李婆婆那。”
“李婆婆?”安娜對這個名字有點似曾相識。
“對。去她那暫避一段時間——哎,你是怎麽惹上那個混蛋的?”
安娜當然知道他說的這個“混蛋”是指那個二少爺,不由得又滿臉通紅起來,低着頭說道:“我打了他幾巴掌!”
“你打了他?”田師傅有些吃驚。
“是!确切地說,我們是對打!”
田師傅沉默了片刻,幽幽地說道:“看來,他真的是喜歡上你了,要不然,你早就死在他手下了!他雖然是個無賴,但絕對不會容忍别人對他動手,更要置對方于死地。既然他能容忍你,說明他已經對你心生極大的愛慕。這下,事情可不好辦了!以我對他的了解,他就是把世界翻個個也要找到你。”
安娜無言以對,抿着嘴繼續低着頭,心裏雜亂無章。隻聽他繼續說道:“那也沒辦法,隻能躲一陣是一陣了。在李婆婆那裏還是比較安全的,他們不會輕易找到那——即便找到那了,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那裏會有人專門負責你的安全,隻是,外出時不要走太遠。”
安娜默默點頭。
車子繼續前行,如幽靈一般在林間自由穿梭,時而驚起一群不知在哪裏落腳的鳥。安娜看着如驟然升起的煙霧般的鳥群,心裏懊悔不已,想那天如果不是給他一巴掌就不至于引來這麽多的麻煩,而這些麻煩并不僅僅是自己個人的,還牽動着這裏所有的人。如此想着,負罪感油然而生,一時間鼻腔發酸,幾欲落下淚來。
就在這時,車子行進了一個隧道。隧道看上去俨然某個動物張開的嘴一樣深不可測,失足掉入恐怕再也無法爬出。田師傅早打開了前燈,但燈光在這裏仿佛被吸入了一般作用甚微,前方仍然是昏暗的一片。
安娜感覺好像進入了那個龐然大物的腸道内,無可名狀的壓抑感籠罩周身,呼吸都帶有些許滞重感。田師傅一言不發,集中精神謹慎駕駛。風不知從哪裏灌将進來,帶着足以淹沒發動機聲音的哨聲響徹整個隧道。時而有蝙蝠從車前一閃而過。
安娜閉上雙眼不再看着前方,但那種仿佛來自心底的壓抑感仍然揮之不去。突然,車身劇烈颠簸起來,随着一聲巨響歪向了一邊。她險些坐立不穩,慌忙睜開眼睛,但眼前的所見頓時讓她尖叫起來。
原來車子已駛出了隧道,但在隧道口不遠處的路上正或卧或站着一群狼,擋住了去路。田師傅不敢硬闖過去,情急之下拐向了一條滿是坑窪的小路,不想又撞到了一棵樹上,車子歪向路邊停了下來。
田師傅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死死抓着方向盤踩着刹車,不住喘氣。良久他才回過神來,朝窗外看了看狼群。狼群被那一聲巨響驚動,紛紛朝這裏看來,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目測一下,彼此之間的距離不過百幾十米。田師傅試着再次啓動車子,但發動機在一陣刺耳的聲響後又歸于平靜。試了幾次仍是如此。
“得步行了,看來。”田師傅歎了口氣,無奈地說道。
安娜扭頭看了看狼群,有些擔心,說:“可是那些狼會不會……”
“應該不會。”田師傅拂了一下額頭,說道,“慢慢的下車,别驚動它們,然後彎着腰走,應該沒問題。”
安娜聽他的口氣不是很肯定,知道這是安慰自己的話,心中的恐懼感陡然上升。不用想,那種方式太過危險,狼豈非等閑之輩?但除此之外似乎再無良策。與其坐在車裏傻等狼群離去,不如冒險一試。
安娜遂把心一橫,暗暗祈求上帝保佑,又看了看狼群。狼群仍在原地,正悠閑地來回踱步,不時朝這裏看上兩眼。由于距離過遠,她看不到狼的眼睛,但料想也定是兇狠和貪婪的目光。
安娜輕輕地把車門打開了一條縫,回頭看狼群沒有什麽反應又推開大一點,慢慢地把腳伸到車外,生怕發出一絲聲響。待全身都探出去後順勢蹲了下去,又忙回頭看。還好,狼群仍然沒有什麽反應。
她心裏一陣竊喜,慢慢向前挪動雙腳。此處距離車頭不過兩米遠的距離,但她感覺似乎花了半個世紀的時間。當終于滿頭是汗地挪到車前時,她一下子趴在了地上,顧不上歇息急忙收回雙腿,蹲靠在車頭上。
幾秒鍾後,她轉過頭沿着車身向後看去,這一看,又讓她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