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把行李放在門旁,看了看坐在椅子上正悠閑抽煙的楊師傅,轉身走了出來。
外面陽光明媚,萬裏無雲,湛藍的天空純潔得跟畫上的一般,沒有一絲雜質;微風拂面,涼爽暖宜人。觸目皆是蔥蔥樹林,随着山體起伏不絕,各種鳥鳴更是婉轉動聽、此起彼伏。空氣中彌漫着一種大自然特有的清新氣息,混合着樹葉花草的清香沁人心脾。
這一切使安娜不禁陶醉其中,閉上雙眼靜靜感受這久違的唯有大自然才能帶來的甯靜和全身心的放松。良久才睜開眼睛,細細眺望目力所及的所有景緻。那情景仿佛是在欣賞一幅美不勝收的風景畫,生怕錯過哪怕一寸的美麗。
就在這時,她看到谷底有一大片房屋。由于距離過遠,那片房屋在視野中僅僅是一個斑點,但仍可看出錯落有緻地排列,被群山環抱,在樹木和山體的掩蓋下若隐若現。。她立刻想到了曉磊送給她的那張明信片,上面的風景與這裏的幾乎完全一緻,定是某人用長焦鏡頭相機在此位置拍攝的。她不由得興奮起來,夢寐以求的地方終于近在眼前,忙掏出手機調出相機功能,放至最大焦距,但拉到眼前的仍然是模模糊糊的一塊馬賽克。盡管如此,她仍拍了好幾張。然後快步回到屋裏,欣喜若狂地問楊師傅道:“賀番鎮是不是就在山谷下面?”
楊師傅驚訝于她的驚訝,淡淡地回答:“是。”
“我看到了!——好美的風景,真是一座世外桃源……”
“遠着呢!”楊師傅打斷了她的話,“吃完飯你就順着後面這條路一直走就到了,全是下坡路,又窄,車是過不去的!天黑之前一定要走到,否則……”
不用想,他省略的定是類似“兇多吉少”的詞語。
話音剛落,老人端出兩隻碩大的海碗來,裏面盛的滿滿的雞湯面,放桌上後,笑着說:“知道你們要來,早早的就把雞炖上了,快嘗嘗……”
安娜當然明白這個“你們”隻是在顧及她的面子。由他們的談話可以得知,老人似乎有求于楊師傅,因此才大獻殷勤,但究竟是什麽事她當然無從得知。
面剛吃三分之一,安娜便飽了,正欲放下筷子,楊師傅用命令的口吻說道:“吃完它!”
安娜面露難色,喃喃地說:“飽了……”
楊師傅厲聲又說:“那麽遠的路,不吃完,你是走不到地方的!”
安娜無奈,異常艱辛地把剩下的全部塞進胃裏。胃袋像要爆炸一般隐隐作痛,隻覺的喉嚨裏面都是,呼之欲出。好歹忍住。驚詫自己竟真能一頓吃下比一天還要多的份量。
飯畢,老人和楊師傅進裏屋說話,折回時,老人臉上的喜悅更甚,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楊師傅走至安娜面前,指了指老人對她說道:“接下的事就交給他了,他會告訴你怎麽走和一些注意事項。我,這就得回去。”末了,又語重心長地加了句:“祝你好運!”
安娜微笑點頭,目送他上車、啓動、朝來時方向駛去。老人則送到路邊,揮手良久。
時間已過一點。安娜望了望雖尚在頭頂的太陽,但知道山裏天黑得早,想還有那麽遠的路,不禁有些着急。老人慢慢走回,善解人意地朝安娜笑了笑——這是他第一次正經招呼安娜——說:“着急了吧?”
“嗯!”安娜狠狠地點了下頭。
“不用怕,憑着雙腿來得再早走得再快天黑之前也無法抵達。到這了,任誰都需要我的幫忙。出門在外,靠的就是朋友,是吧?”
安娜點頭。
“當然喽,幫忙并不是無償的,象征性的給點錢,不過分吧?”
安娜再次點頭。
“我一把年紀了,又沒其他的收入來源,隻能靠這樣出點力博一些同情得一些善款糊口,至于多少也沒個定數,隻要他們拿得出手,看着給就行了。心意嘛,多少我都不介意。你要是覺得這樣怕給少了多了感到爲難,咱就以上一個人給的數算了,你看怎麽樣?”
安娜點頭。如此甚好。
“2740元,”老人說,“我記得很清楚——不是最多也不是最少的一次——你也就給我2740吧!”
安娜微點下頭掏出錢包。可她發現包裏僅僅隻有2720元,不無尴尬地說:“可我隻有2720元了……”
老人詭異地笑了笑,“你右邊褲袋裏不還有20元嗎?”
安娜忙伸手去掏,果真有20元,松了一口氣悉數遞給老人。可這時才意識到,她已身無分文!好在有銀行卡,到鎮上再取就是。至于老人如何得知她身上所有現金數目,她無暇多想。或許隻是偶然。但她随即推翻了這個假設。同時從老人口中得知,“賀番鎮”其實并不是一個鎮,而是一個村。
“村也有大有小,賀番鎮屬于大的那種村,”老人說,“但絕對達不到鎮的規模。很多人都在這個名字上産生誤解。其實‘賀番鎮’就是它的全名,但它不是一個鎮,嚴格來說,它應該叫作‘賀番鎮村’。所以啊,那裏沒有鎮長,隻有村長。沒有鎮民,隻有村民。沒有鎮政府,沒有稅務局,也沒有警察署,所有與公共安全有關的事務都歸村長管。車站也隻有這麽一個,但并不是跟公交車一樣有時間表,隻有在需要的時候才啓動車子。這樣說吧,它就是一個與世隔絕的村落,物質上自給自足,而且相當豐富,外面時尚的東西——比如咖啡店啦、酒吧啦、夠規模的商場什麽的也爲數不少。也有銀行,但外面的卡在這裏毫無用處。它是村銀行,全世界隻此一家,其他銀行的卡當然取不出錢!但被人長時間叫作‘賀番鎮’,索性将錯就錯,鎮就鎮吧,無非‘村長’變‘鎮長’而已……”
安娜倒吸一口冷氣,吞吞吐吐地說道:“那我……現在身無分文,可怎麽……”
老人不無輕蔑地笑了起來:“無一例外啊,來這裏的所有人都這樣擔心!我就不明白了,沒錢就生存不下去了?用腦子、用體力,想辦法掙錢嘛!——又不是來旅遊消費的,幹嘛必須得有錢……”
安娜至此完全明白了,老人前面的話無非是一個榨幹她所有現金的幌子,目的就是讓她身無分文地步入現在看來讓人心生怯意的那個村落。不難看出,他的這個伎倆屢試不爽。安娜默默深吸一口氣,稍稍平息了心情,勉強露出了微笑——除此之外,她不知該報以何種表情——心裏萬分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