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樹下,男子散落滿頭青絲,遮掩了另一半俊美容顔。懷抱琵琶徐徐而彈,樂聲哀轉纏綿,動人心弦。
鳳傾月正是被這一縷幽怨的曲樂吸引而至的。
他身爲男子,卻将這柔情輾轉演繹得恰到好處,添一份則嫌多減一分又嫌少。不過他彈出的曲隻有反複的一段,成不了調。
鳳傾月隐約聽出了是個什麽曲,卻又不甚肯定。若是她心中所想的那首曲子,曲中寄意該是喜大于悲的,爲何楚雲辭彈來盡是哀愁?
所彈琵琶,用料隻是最爲普通的白木,一點不似府中其他物品那般講究。音色倒是極好的,不過有些陳舊之感,想來已久用多年了。
他彈得甚爲專注,情系其中,惹得聞者生淚。一音彈錯,便停頓了下來。以指細撫着木制梨身,如對珍寶一般。
幽風輕拂,梨花淡香襲人,吹散了他一頭墨發。如此安逸美好,好似将他一身的愁緒也帶離了去。
突的,他生出一股子狠厲,提器欲斷。
“别!”鳳傾月不自禁的出聲阻止了他。
見他看過來,才發覺難爲情得很。偷看已是不好,現下又出聲呵止,實在有些不合時宜。
隻得尴尬一笑,轉移着注意。“楚公子琵琶彈得這般好,直叫人想拜師學藝呢。”
他曲中深意如此沉重,定有不如意之事挂在心頭。現下提及追問于他,免不得惹他苦愁,便沒問他何故要毀了這琵琶。
“我還想求個師傅,讓這曲能成調呢。來去就這麽一段,倒是讓你見笑了。”
他這話說得認真逗趣,不像在掩飾心中憂郁。難道他隻因得不出全曲,才想放棄了去?鳳傾月沒料到他是此番想法,着實一愣。
她之所以知道此樂,是因宮中一位老樂師所留曲譜有書。說曾是古譜上的琴曲,少有世人曉得。楚雲辭得不到全段也是常理。
誰又能想到,他一個男子會彈此曲呢?
“若是想得全段,傾月興許可以一試。”
楚雲辭忽的有些愣神,反應過來則轉了神态,很是歡喜。
“你知道這首曲子?想不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原來深藏不露者近在眼前啊。”
他目光灼灼,看得鳳傾月有些難爲情,嬌聲應到:“也是前人之功,算不得我的。”
“别再扯這些虛話了,我心裏急迫得很,恭請嫂夫人一試。”
楚雲辭失望多次,少有期望之許,這次卻是莫名的信了鳳傾月,止不住的歡喜。
他恭敬的遞上琵琶,鳳傾月接過回了一禮,便坐在石桌的另一端。與楚雲辭太過親近實在不宜,還是應避諱一些。
“噔。”鳳傾月撫上琴弦,彈出一個音便是斷開了。
“少有獻藝人前,有些局促緊張,讓你看笑話了。”
他直愣愣的看着她,她雖明白他不是登徒子的心,可誰又能習慣被人這般直勾勾的看着?
楚雲辭灑脫慣了,見她滿滿的不自在,才意識到自己這般作态實在不好,即感抱歉。
“是我失禮了。我轉過身去就是,嫂夫人繼續。”
見他背對而坐,鳳傾月才鎮定了心神,徐徐而彈。
前段曲樂正是楚雲辭适才所彈一段,卻不如他彈出的樂聲凄婉惹人憂思。
到鳳傾月開口吟唱,楚雲辭才曉得這曲竟是有詞的。
“花開無盡好,可惜空寂寥。落花幾度散,誰人樂逍遙……”
這寂寞久待的場景,分明出現在了楚雲辭的眼前。明明這般憂傷的腔調,她爲何彈出了喜悅之意?
“花比人更嬌,君歸君亦憔。好景不常在,隻盼共君老。攜手同舟度,坐看花期了……”
後面一字一句,都是快樂歡愉的。心中執念,隻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嗎?
能跟心上人一同老去,便是你所求嗎?隻可惜你日日所盼,夜夜所等的人現下都不知身處何方。爲這麽個數年爲歸的負心人,憔悴而逝。值得嗎?
鳳傾月彈完曲,楚雲辭又是籠罩着化不開的愁緒。也不知如何是好,便沉寂了下來。
楚雲辭醒過神,淡然一笑問到。“許久沒聽過完整的此曲了,惹人懷念得很,不知此曲叫個什麽名字?”
他的突然轉變有些讓鳳傾月适應不了,愣了一愣才開口答到:“應是名喚,等君歸。”
等君歸,等君歸。君若不歸又當如何?
他一直惦念在心的竟是這麽回事。呸,什麽東西!
“多虧嫂夫人我才得以看破迷障,心中感激不足表矣。澤兒的事我自當盡心,多謝。”
他突轉話題談到澤兒,鳳傾月左思右想也鬧不明白。
正想一問究竟,他卻是飛身離去了。懷中的琵琶也不知何時離了手,跟随他飄然而去。
楚雲辭曾讓人探訪過不少有名的樂師,皆是不通此曲。想不到今日被鳳傾月指引,看破了這心結。
早知此曲是這麽個意味,他才不會費此周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