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玦城向來不乏貌美之人。一國主城,各翹楚彙聚之地,俊男美人自是平常。
饒是鳳傾月見慣了國色天香,風華絕代之姿。對着眼前之人也不由一歎,好個京中第一美,傾國俏佳人!
淡白梨花面,輕盈楊柳腰。淡眉如秋水,玉肌伴清風。杏眼盈盈,欲語還休。唇不點而紅,眉不描而黛。她柳含煙,當得起貌若天仙,如詩如畫這話。
若論美貌,輸給這般女子,自己也不算冤枉。
“求公主救将軍一命。”柳含煙磕了一個響頭,便是流出兩行清淚。美人就是美人,即便哭也是極美的,惹得人憐惜萬分。
隻是憐惜了你,誰又會憐惜我呢?
“你起身回去罷,這國家大事,本公主做不得主。”鳳傾月知道,這個主她做得。那又如何?她不哭不鬧,卻也該是恨的。就讓洛風自安天命吧。
“皇上最疼愛的便是公主了,隻要公主開口,一定能求得皇上開恩的。”呵,有着漂亮的臉蛋,卻頂了一顆無用的腦袋。見柳含煙一面,不過是想知道自己輸給了個什麽樣的人物。
救洛風,憑什麽?難道憑他這個人,讓她這個安甯公主不得安甯?
鳳傾月摔下手中茶盞,大喝一聲:“放肆!他洛風是什麽人,本公主以何顔面去求。玲珑,送客。”
不理驚詫的柳含煙,鳳傾月拂袖而去。
她的心口,其實是疼的。
洛風。念起這個人,鳳傾月還是不能無動于衷。
她也不知,自己是心中不甘作祟,還是念着兩人往昔總角之情。若是後者,那便太可笑了。想他洛風退婚之時的義正言辭,不曾有過半分顧忌,自己又何必念及他。
還記得他拿着免死金牌在金銮殿的一身傲氣。臨近大婚的日子,他才抗旨退婚。當真是個好樣的。聽到宮女急報,她一路慌亂急行,沒有了金枝玉葉的絲毫模樣。
鳳傾月呆楞的躲在簾後,第一次見了暴怒的父皇。不理衆臣求情,父皇要斬了他。洛風拿着洛家先祖所留免死金牌,身形筆直的跪在金銮殿正中。一句“望皇上成全”,狠狠的落了皇家的臉面,斷了他們的情誼。
那時,在她眼中,是他的不可一世,無法無天。是不可置信,是失望,是滿框的眼淚。偏偏,沒有恨。
“好!好!好!”父皇一連說了三個好字,面紅耳赤。
“死罪可逃,活罪難免,拖下去重打一百大闆。”
“且慢!”她擦淨眼淚,捏緊拳頭走了出去。
鳳傾月已忘了當時是何心态,可能是想讨回最後一絲臉面吧。堂堂一國公主,哪能被人如此遺棄?
她不知道當時自己的蓬頭垢面,令那些個大臣如何作想。是同情?憐憫?還是好笑?
“兒臣聽說父皇在朝堂上雷霆大怒,唯恐父皇心疾發作,便匆忙帶了救心丹來,沒想到路上跌了一跤,失了儀态,先給父皇告罪了。”
她也不明白自己爲何那般鎮定,匆忙間卻選了個極好的借口。再遞上日常都帶上身上的丹藥,倒很是順當。
皇上接過大太監呈上的小錦囊,張張嘴,卻是想不到說些什麽。鳳傾月便又接着說:“前庭之事,兒臣本不應幹涉。隻是等待父皇下朝之際,得知洛小将軍退婚一事。既然事關兒臣,兒臣才唐突上殿,再向父皇和衆大臣告罪了。”
見此,衆大臣不由心中直想:公主德行舉止皆是極好的,雖盡得皇上寵愛,卻從未有過嬌縱流言,一直是謙和有禮的作态。這洛小将軍真是不知好歹。
“恕傾月鬥膽,這莊婚事,若不是父皇已訂下婚盟,傾月也是不願将就的。沒想到洛小将軍倒是個實誠人,不想落了盲婚啞嫁的俗套,先于傾月請書。既如此,傾月在此懇求父皇,收回成命,免了賜婚。那免死金牌,父皇便留下,免了洛小将軍觸怒聖顔之罪吧。”
鳳傾月和洛風自幼相識,自不算盲婚啞嫁。在場大臣雖心中有數,卻也不會傻得言明的。隻在心裏道一番公主高明,一瞬間就轉了形勢,不僅不失體面,還将洛家無懼皇權的東西給留了下來。
鳳傾月跪在金銮殿上,目不轉睛的看着她的父皇。好像隻有這般,她才能記得自己是公主,是天家的尊嚴。不能哭,不能輸!
“既是吾兒不喜。朕自然不會爲難了吾兒。這門婚事,就此作罷。衆卿家可還有事上奏?”
衆大臣自不敢此時再觸皇上黴頭。皆是閉口不言。
“退朝。”得到皇上示意,一旁的大太監高呼出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衆臣行了禮,依次退了去。
大太監路高疾步而下,接過洛風手中的免死金牌。
洛風看着眼前蕭瑟的身影,一時間有些躊躇,想說點什麽。
路高見慣了人情世故,自是看出了洛風的心思,出聲道:“多說無益,洛小将軍還是速速離去吧。”
洛風楞了一下,隻得讪讪的轉身走了。
衆人離去後,路高示意兩旁的宮女關了殿門,随宮女退走。
見人去樓空,鳳傾月跌坐在地,淚終是落了下來。
皇上見此,匆忙行至鳳傾月跟前,輕撫她的頭,痛心道:“父皇定會爲月兒尋一門更好的親事,莫再多想了。”
聽到此話,她更是越發止不住淚。
一生的眼淚,大概流盡于此。
鳳傾月把玩着手中金牌,默默出神。也不知當年是何心态,她向父皇求了這塊免死金牌。思及嫌其多餘煩憂,棄之卻是可惜。
當年皇婚毀之,流言四起。知内情的事不關己高高挂起,不知内情的衆說紛纭。道是公主眼界高,棄了洛風這大好兒郎。不過貴爲皇上最寵愛的一位公主,挑剔也是自然。
也有異議者。萬一洛小将軍先行退婚呢?此聲一出,便得一片噓聲。那可是公主,容得你說不要就不要?違抗聖意,那可是死罪。倒是沒人記得,先帝賜于洛家先祖的免死金牌了。
若是洛家先祖泉下有知,自己戎馬一生換來的子孫安穩符,被妙用退了皇親,怕也是得氣活過來。
不過數月後,百姓又道洛小将軍是個福氣好的。公主看不上不打緊,竟好運求娶了京中第一美人柳含煙。有妻如此,夫複何求。一個個将之前對洛風的可惜忘了幹淨。
京中男子,除了皇家,最貴氣自屬宰相家的大公子秦謙,和跟洛大将軍上過兩次戰場,便高升的洛小将軍了。
皇上刻意晉封,将洛風扮做如意郎,卻是爲柳含煙做了嫁衣裳。
洛風朝堂退婚後,皇上便是左右爲難。京中無異姓王侯,秦謙又早已娶親,自不能讓他休妻再娶。除了遠嫁,再無可配良緣。堂堂一國之君,難道要弄得個骨肉分離的場景?豈不好笑。思及,又惱上了洛風。
沒等着将軍府張燈結彩,就傳出噩耗,洛大将軍殁了。一時間,又有了說頭,隻道洛小将軍命勢不好。眼看着美嬌娘要進門了,犯上白事。
流言更甚,說洛大将軍是氣死的。吊着最後一口氣,說的便是紅顔禍水。一群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者,竭盡其能說着诋毀之言。
鳳傾月對柳含煙這個人有了好奇。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官員之女,生得是怎般天姿國色?惹得這些人又羨又妒。惹得洛風不念一絲情誼,棄她另娶!
洛大将軍早年戎馬,一身舊疾,卧床多時。去的太醫都診的是病入膏肓,無藥可醫。續命之藥吊着,多活一天便是幸事。被氣死的民間傳言,自然一天天的談了去。
洛風的守孝之期漸過,鳳傾月的婚事卻還未訂下。皇上思及自己應了鳳傾月那句姻緣天定,便惱其一時口快。
将軍府終是一派喜慶了,下聘過彩,不日便要迎娶新嫁娘。蹉跎三年,總算守得雲開了。
洛風成親當日,十裏紅妝,鞭炮齊鳴。百姓翹首以盼,想一睹新娘美好。
鳳傾月端坐在公主府,郡主鳳紫衣作陪,聽着屋外震耳欲聾的喧響,一時百味參雜。
“你就沒一點脾氣?”看着眼前的人還淡定品茶,鳳紫衣就着急。
“我是又怨,又惱,又怒,又恨!可又能怎樣?”洛風爲了這女子,命都可以不要,她又能怎樣?
“呵,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怎麽的也不能成全了他們。”鳳傾月看着鳳紫衣一臉的認真,淡淡一笑。她向來如此,愛憎分明。得不到的,即使毀了也斷不能讓他人占了便宜。
“罷了,以權欺人,何苦爲之。”既不是非卿不可,強求有何意思。
洛風娶了第一美人,而看不上洛風的公主還未出嫁。悠悠衆口,自然堵不住背後說道。
莫不是公主準備青燈古佛,長伴終老?
不及衆人過多猜想,又是鬧出了新的話頭。
西夜來犯,洛風臨危受命,率領大軍出征。
西夜與鳳央兩國已征戰多時,誰也沒奈何得誰。百姓照舊過着心安日子,閑時小聚,笑議一番洛将軍真是個沒福氣的。好不容易迎娶了美嬌娘,卻又攤上這等子大事。
等洛風兵敗的消息傳來,隻令得人心惶惶,再沒心思私下說議。
晉州失守,此後一馬平川。若是直搗黃龍,這天下豈不異主?皇上還是皇上,這等違逆之事自不敢議。隻求自己别成爲刀下亡魂便好。求得佛多自有佛庇佑,一時間各寺廟香火鼎盛,絡繹不絕。
數日之後,形勢突轉。西夜一番大好勢頭,卻是率先提出和親。眼看國之将亡,出現生機,自沒有不應之理。偏偏西夜指定了三公主,誰也換不得。惹得皇上連連大怒,至永甯公主進宮之後,才息了怒火。
洛風剛率領殘軍回到皇城,便被皇上一道聖旨,打入天牢。
跟了兩位大将軍的副将竟是敵國奸細,任誰也無法想象。一時不慎,落入敵國圈套,實則有情可原。
這新仇舊恨加起來,皇上隻恨不得将洛風淩遲處死,自然不管許多。聖意難違,衆臣隻歎洛風命中有此一劫。不管不顧拿了金牌換美人,現下遭罪也是活該。
皇上獨坐鳳儀殿内,看着皇後所書字畫,不由痛心。皇後向來溫婉,對他從無所求。難産而逝,一生所求便是皇兒康善。鳳傾月剛出生,便賜了封号。永甯,許她一世安甯。
不曾想因心中内疚,答應讓皇兒自選稱心夫婿,耽擱了其之一生。
“父皇,既是兒臣所求,這定是天賜良緣。父皇莫再介懷,兒臣甘願。”言尤在耳。可和親來的姻緣,哪有好的?
皇後,朕是不是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