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不想在付長生面前提起來付灰,不過這一次他還是說道:“還有付灰,也是因爲我的懦弱,是我擔心計劃不成功,鄭莽撞和章芸明會要了我的命。”
“其實不用怕的,也不是沒有辦法,但是我當時就是怕。我找到付灰,我說姜處長一定要死,計劃一定要成功。”
“很匆忙,我沒有給他準備的時間,他幫我活了下來,然後他死了。”
安意濃的眼睛有些濕潤,付長生也是如此,但是付長生沒有留下一滴眼淚。
“看似我好像在敵人裏面很勇敢的潛伏着,但是我的内心真的懦弱。”安意濃自嘲的說道,他沒有經曆過這些,他經曆這些東西,也不過才一年多。
“我怕死,我外強中幹,如果我前幾天被敵人抓到,我可能受不了那些刑具,我心裏恐懼。”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我不怕了,死沒有什麽好怕的。我隻怕我活着,看着更多的人死而已。”安意濃今天終于第一次說出來了,自己不怕死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心裏都發抖。
因爲他還是怕,可是這個怕和以前的怕不一樣,哪怕現在讓安意濃将那些刑具都過一遍,他也敢說自己會和宋忠義一樣。
“你這是逞英雄。”付長生背着安意濃,擦了一下眼角說道。
“那就讓我逞一次英雄吧,我想救人。”安意濃說道。
看着自己面前的安意濃,付長生不知道應該說什麽,以前的安意濃不是這麽沖動的,很冷靜。
可是這個時候的安意濃,冷靜雖然還在,可是帶着一股子狂熱。
以前付長生從來沒有在安意濃眼中看到過狂熱,那是因爲安意濃沒有和他們一樣的信仰,說白了安意濃就沒有信仰。
可是現在他有了,他有了真正的理想和信仰,所以安意濃眼中有了狂熱。
“打算怎麽救人?如果你說的情報是真的,你覺得日本人會沒有盯着他們嗎?”付長生問道。
安意濃看到付長生被自己剛才的一段話說動了,他急忙說道:“要讓莫惠燕相信我的話,讓他帶人離開上海,不要繼續行動了,也不要去拍電影。”
“相信你的話?你覺得莫惠燕會相信你的話嗎?”付長生反問了一句,安意濃就沒有話可說了。
看到安意濃看着自己,付長生說道:“就算我可以從組織裏面,幫你找人通知莫惠燕,你覺得他們是會相信還是不會相信。”
“那就找一個他們相信的人來。”安意濃說道。
“他們和我們一樣,我們什麽人都不相信,他們也不會相信他們之外的人。”付長生很明白,你想要取得别人的信任,很難。
安意濃看着付長生說道:“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幫幫忙好不好,他們也算是愛國志士。”
“我找人寫個東西,通知莫惠燕,但是她信還是不信,聽還是不聽,我們就管不了了。”付長生的人是生面孔,他或許真的可以将信送過去。
安意濃現在就算是想要送一封信,恐怕都是很難的。
答應了安意濃的要求,付長生正色說道:“從今天開始,我不想随随便便聽到你可以犧牲的話,這樣的話最沒有資格從你的嘴裏說出來。”
“你好好想想,你走到今天,離開了多少人。你好好回憶一下,多少人,在你眼前,轉瞬即逝,你要是随随便便就打算犧牲了,你對得起誰?”
付長生的話,讓安意濃的眼前閃過一副又一副面孔,安意濃有些羞愧的低下了頭。
“記着,好好活着,勝利的那一天,不僅僅是要更多的人看到,你也要看到。”付長生的聲音柔和了一點說道。
“謝謝你老付,我們都看得到,一定看得到。”安意濃重重的點頭說道。
付長生嘴角一笑說道:“我知道我們一定會勝利,年輕的時候,我學人家鬧革命。”
“其實我當時就是一個窮學生,不懂革命是什麽,就是知道能讓大家都過上好日子,不受人欺負。”
“所以我就鬧革命,成功了,那種喜悅之情,溢于言表。然後明明是一起爲了一個目标奮鬥的同窗好友,加入了不同的黨派,對立了起來。”
“經過一段很悲痛的歲月,鬼子來了,這是黑暗的到來,但是我相信我們可以看見黎明。”
“很多人都懷疑,我們能不能赢,我從不懷疑,我們一定可以赢。”付長生的笑帶着一絲魔力,讓安意濃恍惚覺得,自己明明知道可以赢,但是付長生心裏的那種确定,不比自己少。
看着安意濃看着自己的樣子,付長生笑着說道:“看得到,我們都看得到初升的太陽,那是祖國的明天。”
“請相信我,我會做到的。”安意濃說道。
“我信你,他們都信你,所以他們把這些事情交給了你,讓你替他們完成,雖然會讓你很累,很苦,但是你要堅持。”付長生像是一個老師一樣,一步一步的引導安意濃。
安意濃點點頭說道:“我記住了,我以後不會經常來找你了。”
“你要學着自己處理一點事情,經常的見面,容易暴露。不過不是絕對的,在你有重要情報,或是見面确保不會被懷疑的時候,還是可以見面的。”付長生不想安意濃的壓力太大。
他是安意濃的上級,和安意濃見面是必不可少的,甚至說是很必要的。
說完這些,安意濃突然想起來孫曉龍問道:“我可以發展一個下線嗎?”
“發展下線,需要組織考驗,張啓年當時讓你加入組織,走的可不是正規渠道。”付長生無奈的說道,張啓年讓安意濃加入,從現在說起來有些兒戲了。
安意濃說道:“如果你要考驗的話,可以去考驗孫曉龍,我認爲他值得信任。”
“不用考驗了,你今天說出來,證明你已經考驗了很長時間了,但是你要明白一點,如果你告訴他你的身份。他也不算是組織的人,他隻能算是你的人,他不會知道組織的任何事情。”付長生說道,組織讓一個人加入,是很難的。
說白了,現在安意濃就算是被抓了,連累的隻不過就是付長生一個人而已。
付長生告訴安意濃這些,就是要讓安意濃明白,孫曉龍到時候如果背叛的話,那麽第一個倒黴就是安意濃。
不過安意濃心裏已經是相信孫曉龍了,他說道:“我明白,但是老付你放心,我被抓了之後,我一定不會說出來你。”
可是誰知道老付說道:“如果說了我,可以救你一命的話,你就說了吧。”
“那怎麽行?”安意濃吃驚的說道。
“有什麽不行?”付長生問道。
“那是叛徒,我死也不做叛徒。”安意濃說道。
付長生笑着說道:“沒有什麽事情是絕對的。”
“那我就絕對不做叛徒。”安意濃喊道,他不會做叛徒,死也不會。
沒有糾結這個問題,付長生交代說道:“組織裏面其實很多人,都是這麽發展過來的,你可以發展孫曉龍,但是不能讓他來替你和我聯系。”
安意濃點頭說道:“我明白,隻是我很奇怪,我還以爲說了這件事情之後,你會告訴我,讓我不要将身份告訴其他人,太危險了。”
“其實救國,我們一個人,兩個人的力量是不夠的,我們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隻是我們的身份特殊,所以不會輕易暴露自己,但是你能在我們面前說出來這個人,就證明你已經做好準備了。”
付長生知道安意濃是一個怕死的人,就算是安意濃今天說自己不怕了,但是他也不會将自己的生死就不管不顧了。
所以安意濃這麽一個謹慎小心的人,一定是心裏想了很多遍,做了很多觀察,才說出來這個消息的。
不過付長生又說道:“其實你應該争取的不是孫曉龍,而是劉薇。”
安意濃知道付長生是什麽意思,他說道:“我試過了,可是劉薇和章芸明的關系很奇妙,我不能保證。”
“我沒有說現在就一定要争取到她,慢慢來。”付長生說道,他們做過很多争取的工作,軍統的人他們争取過,甚至是汪僞政府的人,他們都争取過。
所以付長生不認爲不能争取敵人,他們延安還有不少日本人的專家,也是他們争取過去的。
因此付長生覺得,如果安意濃争取到了劉薇,那麽對他的工作,是極大的幫助。
“我明白,我走了。”安意濃站起來說道。
“莫惠燕的事情我會通知,但是我希望你下次來找我,不是因爲莫惠燕的事情,你明白嗎?”付長生說道。
安意濃當然明白了,付長生的意思就是他會通知,但是莫惠燕會不會聽,他不管。
就算是莫惠燕不聽,那麽也是莫惠燕自己的選擇,讓安意濃就不要管了,更不要因爲這件事情再來找自己了。
點點頭,安意濃說道:“是,我知道了,我不會再關注這件事情了。”
“保護好自己,我聽說你現在成了誘餌了。”最後在安意濃要走的時候,付長生才提起來這件事情,不是因爲付長生先前忘了。
而是付長生要告訴安意濃,這件事情沒有人幫得了你,自己保護自己。
“嗯。”安意濃重重的點了一下頭,起來就走了,他知道自己今天又任性了一把,可是他逃不過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