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會這樣,寒老,你……”易羽震驚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你們先聊聊吧,稍後可去竹樓找我。”苦竹先生笑容漸去,搖頭歎了口氣,永樂公主已推着輪椅靜靜的退了出去。
“七少爺,先坐下吧。”寒風也是異常高興,雖然聽說了不少易羽的事情,但再次相見仍是讓他感到驚喜。
茅舍裏一張木床,兩把木椅,便再無他物。
易羽深深吸了口氣,正要坐下,突然間,看到了木牆上的一塊牌位上,那熟悉的名子讓眼神猛的一縮,心頭劇痛:“爺爺他……”
“老爺已經故去了。”寒風點了點頭,目光中露出一絲沉痛,起身輕輕拂去牌位上的些許灰塵。
易羽腦中如雷霆滾蕩,驚的幾乎說不說話來,雖然他現在的實力已經超越了易水寒,但在幾年前,這位老人可是易家的定海神針,即使沒有血脈關系,易羽也感到了心頭刺痛,似乎少了些什麽。
沉默片刻之後,易羽走到牌位前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幾個頭。
又一位曾經關愛和照顧自己的人走了,眼中無淚,但心裏卻是悲痛莫名。
“爺爺是怎麽死的?”
易羽沉聲問道,易水寒的年歲雖然已經不少,但先天境武者,壽元通常都在百年以上,即使是曾受過重傷,但以易水寒的修爲,再活個數十年卻是沒什麽問題。
“一言難盡……”寒風搖頭歎息,将事情緩緩道來。
君山一戰之後,易家将鎮河石碑獻給了天一閣,卻并沒有完全躲避過那場殺劫。
護法長老雲重雖然退去,但依然留下來不少正邪高手,若是一般武者也就罷了,但魔門也是聞風而動,其中更有一個與易家曾有過積怨的魔門長老,戴正。
憑借戴正胎息境巅峰的修爲,即使兩人全盛時期也不是對手,唯有躲避一途,西陵城畢竟是趙國三十二重城之一,有着朝廷的律法和威嚴,魔門也不敢太過放肆。
卻不想魔門的野心并不僅僅是一個易家,西陵豪門之中,多有魔門的棋子,甚至連朝廷都已滲透進去,竟然是想将整個趙國收攏到魔門之中。
上層間的刀光劍影,易羽和寒風都不清楚,最終的結果是西陵城被魔宗占據。
不過,恐怕戴正也沒想到,易榮葉暗中修習天阙玉冊,道魔合一,晉升先天境之後連他都無法制約,已從一枚棋子變成了出海蛟龍,成長爲足以影響冥獄道格局的存在。
而易水寒風兩人離開西陵,首先便是去了青丘山。
“你無需爲清雪擔心,那孩子的資質不在你之下,又得到青丘之主的重點栽培,如今的實力恐怕不在你之下,待時機成熟,三公主會随她一同入世。”寒風說道。
再次見到易清雪,也确實讓寒風吃了一驚,青丘之主的手段通天,六尾妖狐,足以媲美人類的鬼神境強者,化去了妖身,幾乎與人類無異,道法自然,引星光墜落,擁有大道痕迹,更接近天道,甚至有成長爲天狐的可能。
在青丘之主的栽培下,短短數月,易清雪便已達到了内勁九重,在他離開之時,正準備凝聚先天之體,想必現在早已成功。
聽到易清雪的消息,易羽倒是放下了一樁心事。
“寒老,您在青丘山可見到過簡大娘?”易羽問道。
“你這孩子倒也仁義。”寒風摸了摸易羽的腦袋:“我雖然沒見到簡碧雲,不過她确實被青丘三公主從弱水河底救出,至于後來去了哪裏,卻是不知。”
又一樁心事放下,餘下的便是母親的下落,還有易榮葉,此人必須除去。
陡然間,易羽想到了一個可能,聲音突然有些發顫:“爺爺的死莫非也與易榮葉有關?”
雖然易榮天一脈盡數被易榮葉屠殺,但父子相殘,人倫綱常,弑父乃是萬惡之首,即使是魔門之中,也鮮見這樣的慘劇。
“雖不是親手所爲,但也差不多。”寒水長歎一聲:“易榮葉,我們都小看他了。”
提起易榮葉的名子,寒水眼中卻沒有憤怒,更多是惋惜,易榮升畢竟不是易家血脈,唯一有資格延續四海盤龍尊者威嚴的易榮葉卻走上了一條黑暗的道路。
青丘山雖然隐藏在太行山脈深處,卻并非不通消息,得知了易榮葉惡行之後,易水寒風自然不會坐視不理,等他們兩人重回西陵,原本的繁華之地幾乎化爲死地,萬商聯盟早已撤離,各大豪門更是逃的逃死的死,西陵城中已是群魔亂舞。
易水寒風聯手入城,斬殺了大量魔宗弟子,最終父子對戰于易家祖宅。
而此時的易榮葉不僅踏足先天之境,更是将天阙玉冊上的武學與神魔策融爲一體,武學境界一日千裏,連戴正都不是對手,何況是易家二老。
在赴約而來的苦竹先生相助下,三人聯手,才勉強與易榮葉鬥了個不相上下。
不過,魔門也不是沒有其他高手,戴正也并沒有離開。
這笑面閻羅手段更爲陰狠,瞬殺劍道本就适合在暗中偷襲,一氣禦劍殺破了易水寒的大河真氣,穿胸而過,寒風被易榮葉一掌印在後心,而苦竹先生的腿也是被毒箭所傷,毒氣積郁,以至雙腿殘廢。
易水寒被長劍貫穿心髒,自知命不長久,逆轉真氣,施展出了天魔解體之法,拼命護着寒風和苦竹逃走,當場隕命。
寒風重傷昏迷,調養了一年才勉強保住了性命,但一身修爲卻已付之東流,如今已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呵呵,你無需爲我擔心,老爺和我都已經老了,武道也已走到了盡頭,早死晚死就是這兩年的事兒,但易榮葉,還是要由你除去。”寒風的神色倒是淡然。
“寒老放心。”易羽重重點了點頭,目光卻更是陰沉,若知道易老爺子死于戴正之手,當日就算拼着元氣大傷也要将其留下來,至于易榮葉,更是不能放過,弑父殺兄,已是人間大惡,早晚會惡灌滿盈。
“以你如今的修爲,已不需要我的指點,至于今後的路怎麽走,想必你也早有打算,”寒風緩緩說道:“不過,還有一件事你需要注意,小心趙國皇室。”
“皇室?”易羽微微一怔。
“不錯,無論你是不是洪林鎮唐家遺孤,都要留意趙國皇室。”寒風沉聲說道:“殺掉唐家三十六口的便是宮中高手。”
若不是寒風提起,易羽差點忘了他還頂着一個“唐簡雍”的名子。
當年洪林鎮一場大火燒死了唐家三十六口,其中便有易榮升的外室和私生子唐簡雍,若非如此沈若蘭也不會想出李代桃僵的主意,讓易羽冒名頂替進入易家。
唐家被滅門在當時也是一樁無頭公案,想不到還牽扯到了趙國皇室。
“這件事情也應該讓你知道了,”寒風沉聲說道:“唐天豪原本的身份是皇宮禁衛隊長,至于爲何引來宮中高手的追殺,卻是不得而知。”
曾經的宮中禁衛隊長,隐藏在西陵城附近,卻仍被屠殺滅門,若不是仇殺,便是要滅口,莫非唐家還掌握着宮中的隐秘。
見寒風微微點頭,易羽心中一沉,易老爺子恐怕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是假的,但仍是在暗中做了不少事情,否則自己唐家遺孤的身份傳出去,畢定會再次引來宮中高手的追殺。
雖然現在沒有了易老爺子的庇護,但易羽修爲已成,又是天一閣真傳弟子,身份堪比皇子,遠非當年那個毛頭小子可比,即使宮中那人注意到了自己,也不敢随意出手。
臨出茅屋前,易羽再次在易水寒的靈位前磕了幾個頭。
寒風功力已散,對一切事情都已看開,住在竹海居中,每日到藏書樓看書,倒也并不寂寞,即使是君傲,想必也不會來欺負一個遲暮的老人。
夜色已深,竹葉沙沙,永樂長公主并沒有住在竹樓中,而苦竹先生卻也沒有睡下。
易羽走入竹樓,走到苦竹先生身前,重重的磕了一個頭,若非苦竹先生拼死相救,不僅易水寒會死,寒風也不可能逃出西陵。
“想不到水寒兄一世英名,竟然會有這樣一個兒子。”苦竹先生歎了口氣,衣袖一拂,已将易羽扶起。
“可否讓晚輩看看先生的傷勢?”易羽起身走上前去。
苦竹先生淡淡一笑,伸手掀起了蓋在腿上的錦緞。
錦緞下,左腿的褲管已被剪破,小腿和左腳都裸露在外,漆黑如墨,枯瘦如骨,仿佛沒有了血肉,一道道如蚯蚓大小的青筋盤繞,不時的蠕動着,看不到箭傷,也沒有腥臭之氣傳出,但卻更爲恐怖。
“天下十絕毒之一,噬骨,毒素糾結于骨髓之中,非藥石可醫,隻能以真氣壓制,四師兄和六師弟此次下山,便是爲了尋找驅毒之法。”苦竹先生歎了口氣:“若是以我的意思,倒不如直接将這條腿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