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時的模樣極爲凄慘,周身血迹斑斑,衣衫也在連日間的穿行中撕扯的破爛不堪,如一道道布條挂在身上,分不出顔色和樣式,也幸虧如此,否則以蒼狼的銳利眼神,定然能察覺到什麽。
月色更加濃郁,蒼狼的身影挺拔卻孤寂,殺掉薛氏兄弟隻是性之所至,并無善惡之分,看着重傷垂危的易羽,他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既沒有出手救助,也沒有取他的性命,忽然間雙臂一展,縱身躍起,已穩穩的落在了巨狼背上。
狼嘯聲中,群鳥飛起,隻是幾個起落間,一人一狼,已融入到了夜色之中。
易羽死地逃生,但肋骨、雙肩、左腿俱是重傷,仿佛被世間所遺棄,聽着夜色中的各種蟲鳴獸吼,一時間全身冷汗淋漓。
不過,總算還是活着,易羽努力的呼吸着空氣,運轉着無名法訣上的功法,身上的血液湧動的越來越慢,也不知運行了幾個周天,終于沉沉的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周身仍是酸痛,易羽也感到驚奇,自己竟然沒有死去,而傷口處也不再流血,隐隐已有愈合的迹象,看來這無名法訣還有着療傷的奇效。
回想起昨日之事,易羽如墜夢中,薛氏兄弟的手段雖然比不上烏青山、孫不平等人,但手段卻是狠毒,内勁也要比自己強大的多,而那個叫蒼狼的人卻更是可怕,易羽甚至沒有看到他出手,便解決了這兩個可怕的敵人。
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世界,武道高手竟然如此可怕。一時間,易羽心朝澎湃,說不上是恐懼還是好奇,甚至還隐藏着一絲興奮。
他此時的處境更爲惡劣了,傷處雖然不再流血,但手腳無力,周身沒有一處不痛,在這荒山野嶺之中,任何一頭野獸,都能對他造成緻命的威脅。
易羽不是坐以待斃的性格,他竭力爬起身來,找了些碎布條将傷處包紮起來,又砍下了一根樹枝當拐杖,繼續蹒跚着向外挪移着。
估摸着此時已到了山林邊緣,說不定便能遇到其他人,希望這個世界的人,不全都如薛氏兄弟那般殘忍好殺。
又行了兩三天,臂傷漸愈,腿上的箭孔也已沒有再開裂,易羽一手執刀,一手執杖,努力的在山間行走,忽然間,西北傳來一陣犬吠之聲,聽聲音竟有十餘頭之多。
“是獵犬,而且是受過訓練的獵犬。”易羽心中大喜。
有獵犬,便有人在附近。
武當山上也養了一些大形犬隻,不過,卻不是用來狩獵,而是用來搜索迷路的山民,在那段動蕩的時期,也曾用來抓捕山中“逃匪”。
犬吠聲越來越近,似是在追逐什麽野獸。
易羽嗅到空氣中的腥風,臉色忽然一變,心知不妙,但無奈拖着一條殘腿,卻是跑不快。
呼的一聲,群鳥驚飛,一頭斑斓猛虎已躍了出來,後股上還帶了數枝長箭,箭箭深入皮毛之中,但那猛虎個頭極大,卻是一時不死,奔逃的極爲迅速。
受傷的猛獸更爲可怕,若是在平時,易羽也不會太過畏懼,他至少有數種方法擺脫甚至斬殺這頭猛虎,但現在,他全身重傷,手腳無力,隻能淪爲虎口之食。
面對來勢洶洶的猛獸,易羽卻是來不急多想,右腿猛的一蹬,斜撲出去,手中樸刀虛揮,想将猛虎吓退,希望這猛虎逃命之餘,不會來爲難自己。
但很快,易羽便知道自己錯了,這猛虎受到追趕已有半日,早已兇性大發,見有人攔路,也不知道發了什麽瘋,竟然不再逃走,而是向易羽狠狠撲了過來。
“好畜生,也敢欺我!”
易羽心中一橫,也發了狠勁,刀鋒轉動,便向猛虎額頭劈下。
啪!
隻見眼前黃光一閃,刀鋒還沒有落下,便被一根黃色的鞭子抽中,頓時間,易羽肩頭的斷骨再次開裂,手中樸刀再也拿捏不住,而胸口也是火辣辣的痛。
“虎尾!”
虎行三式,一撲、一掀、一剪,那黃鞭便是猛虎的尾巴,易羽大驚之下,急速後退,卻是慢了一步,那猛虎已被激起了兇性,飛撲之下,已将易羽壓倒在地,若不是手中樹枝抵住了猛虎的血盆大口,隻怕此時已被咬下了腦袋。
虎嘯山林,百鳥齊飛,易羽隻感到一股大力襲來,雙肩劇痛,胸口更如同要炸開一般,隐隐聽到幾聲清脆驕嫩的呼叱,還有犬吠馬嘶之聲,仿佛十分遙遠,眼前一黑,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昏迷之中,他似乎感到無數豺狼虎豹不斷的在咬他的身體,易羽想要張口大叫,卻發不出半點聲音,随即間,又感到周身清涼,耳邊聽得有人竊竊私語,但卻聽不清說了些什麽。
許久之後,易羽努力的睜開眼睛,先看到一點昏黃的燈火,發覺自己睡在一張帳篷裏,身上蓋着一件獸皮,一個面目慈祥的老婦坐在不遠處,煎熬着不知名的藥汁。
“大……大娘,我怎麽……”易羽努力的坐起來,但周身的傷痛卻讓他再次跌回到床上。
“小娃娃,不要動,你這一身的傷可是不輕啊。”老婦枯瘦的手掌撫摸着易羽的額頭,又一股清涼遊走他的全身,仿佛有魔力一般,痛楚竟然減輕了不少。
“我這是在哪裏!”易羽低下頭來,見自己全身縛滿了布帶,一陣藥草氣息撲鼻而來,原來已有人在他傷處敷上了傷藥。
“你可以叫我簡大娘,是夫人和小姐救了你,你這個小娃娃倒是命大,先是受了重傷,又被猛虎襲擊,竟然還能活下來。”老婦微笑着說道,聲音中透露出一股親切。
簡大娘并沒有詢問易羽的來曆,給他換了傷藥之後,又讓他服下了一碗濃郁苦澀的藥汁,随即便走了出去。
易羽服下了藥汁,困意上頭,眼睛已緩緩的閉上。
帳篷外,幾道人影晃動,易羽隐約間聽到一個女子在與簡大娘交談。
“這孩子怎麽樣了。”
“燒是退了,一時間死不了,不過,這小子不知道是什麽來曆,竟然會受如此重的傷,腿上的箭傷倒也罷了,但肩膀上的傷,似乎是出自于……魔門。”簡大娘的聲音微微有些不安。
“無妨,不過是一個小孩子罷了,小小年紀便在山林中穿行,若是不逃難的,便是遇到了盜匪,你好生照料吧,這一段時間不怎麽太平,魔宗妖孽橫行,也是不可不妨。”女子的聲音飄忽不定,又像是在低聲自語,聲音漸漸遠去。
“在這麽重的傷勢下,依然能活下來,看來此子毅力不凡,必是心智堅定之人。”
……
一夜無話,第二天清晨,易羽醒來,發現身上傷藥又被換過了一遍,迸裂的傷口已再次愈合起來。
簡大娘又來看他,還端了些清粥小菜,易羽也餓的很了,在簡大娘的幫助下,吃了個幹幹淨淨。
“沒想到你的體質如此之好,傷口愈合的很快。”簡大娘收拾了碗筷後又檢查了一遍易羽的傷勢,臉上露出了訝然之色,但卻并不多言,很快便走了出去。
一連躺了七八天,易羽身上的傷口已結疤,斷骨也已續接上,活動已是無礙,而簡大娘出現的次數卻是越來越少,除了每日送餐送藥,便不再露面,而且沉默寡言,易羽即使問些什麽,也得不到答案。
易羽隻好強行壓下好奇之念,每日努力的修行兩門法訣,骨骼愈合的越來越好,身體也漸漸結實起來,氣血漸增,臉上也多了些紅潤之色。
待手腳完全恢複之後,易羽第一次走出了大帳。
大帳之外,依舊是百裏青山,但地勢卻是開闊,坡緩草長,遠處的山地之上,無數馬匹縱橫來去,每一匹都體形修長,四肢有力,皮毛發亮,乃是難得的好馬。
山坡上沒有密林大樹,卻草長肥美,山腳下一座大湖如明鏡一般,映照着天上的白雲,美景如詩如畫,乃是一處上好的牧馬之地。
馬場之中,除了駿馬之外,還有十餘頭巨犬,體形雄健,有如牛犢,齒尖牙利,在馬場中跑來跑去,性子倒也溫順,十餘個年輕漢子騎在無鞍的駿馬上,不時的揮動着馬鞭,歸攏着馬匹。
看着眼前的駿馬和牧馬人的衣着,易羽暗暗驚歎,越發認定了心中的念頭,這裏已不是自己所認識的世界了。
就在易羽看的出神的時候,簡大娘提着一個食盒走了過來:“小娃娃今天精神倒是好,我瞧你身上的傷也大好了,該去向夫人小姐請安,叩謝救命之恩了。”
易羽道:“那是應該的,簡大娘,請你領我去。”
“嗯,你這幅模樣是不行了,起碼要去洗漱一翻,否則夫人看見倒也罷了,可要吓壞小姐的。”簡大娘笑道。
看易羽的模樣,身上仍是帶着血迹,全身上下散發着一股污濁的臭氣,雖然換過了衣服,但爲了方便換藥,卻是被剪的七零八落,如同叫花子一般。
易羽臉上一紅,任由簡大娘帶領下,去洗了個澡,又換了身新衣服,那一包曬幹磨粉的曲鳝蛇已被裝在了瓷瓶中,依舊放在了他的懷裏。
易羽十四的年齡,面貌清奇,身子骨卻比常人要高大一些,原本黑瘦的身軀,在一元引氣訣和無名法訣的雙重淬煉下,已是十分結實,而且這幾日吃的倒也不錯,臉上也有了一絲血色,這一沐浴更衣,便如換了個人一般,從裏到外透露出一股清爽之氣,看的簡大娘啧啧稱奇。
煥然一新的易羽,在簡大娘的帶領下,穿過一片草地,來到了最大的一間帳篷中。
這帳篷極爲豪華,乃是厚厚的牛皮所制,占地足有百餘平方大小,一面金色的旗幟插在帳篷頂端,上面繡繪着一頭帶着翅膀的飛馬,在風中飛舞翻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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