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們離着石頭房子不遠,因爲我們就站在房子側面下山的小道上,隻要左拐就可以走到房子前面的坪裏。那個女人雖然站在房子中間,一個連門都沒有的那個窗戶裏面,甚至也被房子遮住了太陽,但是隔着距離這麽近,她應該聽到了才對。
難道是一個不想和陌生人說話的鄉裏人?其實我們都是鄉裏人,但是相對于弘揚堂目前的生活水平來看,如果這個女人是山頂那幾家的人,那麽她的生活顯然比我們查差一些。
看到那個女人沒有回應自己,饒是駱伯伯的臉上都閃過一絲尴尬。但是駱伯伯似乎沒有在意,頓了一會兒便又主動的問了聲。我甚至都感覺到他的手握着我更緊了一些,雖然這是大白天的,又是在太陽底下高照着我們,我卻感覺到自己心裏很忐忑。
“這是什麽人啊!”我小聲的問到,我感覺到自己的聲音有些發顫,這是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可能就是山頂那家的人!”駱伯伯的聲音很淡很輕,似乎語氣也有一些不确定,但是我看到駱伯伯一直盯着那個女人。那個女人确實很漂亮,在我的想法裏面,她甚至絲毫不遜于沈素。可能是感覺到我在害怕,駱伯伯居然握着我的手緊了緊,然後示意我不用怕:“别擔心,大白天的怕什麽!”
我有些羞愧,想到這個女人怪異的眼神,心裏雖然有些發虛,畢竟還是站直了身子。
不說這還是大白天的,何況還有駱伯伯在我身邊,我不斷的給自己打氣,心裏居然沒有那麽害怕了。猛地偏頭又看了過去,隻見那個女人居然還是那麽看着這邊。不知道她心裏想着什麽,但是我敢肯定她沒有害怕也沒有回應的意思。如果不是她的身子在窗後偶爾在動,我都認爲那是不是一個雕像。
駱伯伯又揚聲問了句,問這個女人是不是在放牛,便說自己和山上幾家的男人認識,怎麽沒有見過她。我看到那個女人的頭慢慢轉動,眼神中似乎有些光彩在轉動。她有反應了,我以爲她會說話回答,誰知道她的反應居然是,在眼神裏居然多了一絲恐懼。
那是一種我說不出來的感覺,但是我可以看出來那眼神裏是恐懼。難道這個女人在說謊,甚至我都可以看到她花瓣一般的雙唇在微微顫動,卻還是沒有說出話來。對于駱伯伯的話,她沒有回答,但是我再次感覺到她的眼神變了,那是變成了一種冷漠。
我看到駱伯伯的臉色也變得慎重了起來,我首次看到他這麽嚴肅過。雖然和駱伯伯接觸的時間也不長平時他一慣都是面無表情,就是面對熟人他都難得露出笑容來,但是也很少拉下臉來。看到駱伯伯這個樣子,我的心裏不由再次的緊張了起來。
“老鄉,你是不是哪家的堂客啊!我就是下面弘揚堂的,你在那屋子裏太潮濕了,何況好久都沒有人住了,你出來曬曬太陽罷!”讓我目瞪口呆的是,駱伯伯忽然語氣柔和了起來,對着那個女人說出來這樣一句話。
“外面太陽太曬了,我喜歡這裏躲着陰涼!”那女人終于出聲了,而且讓我驚訝的是,她的聲音軟軟糯糯的,居然感覺到有些好聽。但是聲音中卻帶着一絲沙啞,不過這絲沙啞的聲音卻似乎更增添了她聲音的韻味。“你究竟是誰,你來這裏幹什麽?”她忽然莫名其妙的問了一句,我看到她似乎說的很慢。
駱伯伯頓了一下,沒有馬上回答這個女人。不過片刻他忽然說了一些我有些驚訝的話,大意便是他說帶着我去走親戚了,本來想到山上看看,路過這裏的時候卻有些餓了,看到這裏梯土裏有不少涼薯,想挖一些出來吃,不知道是不是她家種的!
這個女人再次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麽,那種思考的神色,讓人感覺到她比别人的反應要慢上一些。我隐隐感覺到這個女人有些怪異,卻說不上哪裏不對。不過接着她的回答也讓我莫名其妙,聽到她的說法更是愣了。因爲她說她忘了這涼薯是誰的了,你們想吃的話就自己動手挖吧!
而就在這個時候,我見駱伯伯松開了我的手,從他自己的書包裏掏東西出來。當然他嘴裏也沒有停,而是慢慢的和那個女人說着話,說自己沒有帶東西挖,怕拔不出來涼薯,讓這女人出來去借一把鋤頭幫自己。
這種無事搭腔的事情,放在後來我成年的時候,簡直就和調戲女人沒有區别。但是這個時候确實是很正常的一件事,鄉裏人無論去到哪裏,讓周圍的老鄉幫個忙或者吃個家家都有的東西,那簡直就是小菜一碟。不然剛剛上山的時候,那個田壟裏的女人也不可能給我們黃瓜了。
這話雖然不是絕對的,但是至少大部分的鄉民還是很淳樸的。甚至像到了一些交通不便利的地方,如果需要一些什麽東西補充的話,碰到的人都會很熱情的幫忙,因爲誰家也不會确一個地瓜兩個紅薯的。
可是石頭房子裏的女人好像油鹽不進一樣,不但回答的慢騰騰的,而且似乎在那窗邊都不想動一下。最後讓我心裏感覺有些發虛的是,她居然讓我們進去那邊歇會兒,但是說話的聲音比開始還要冷。
本來在這麽大的太陽底下,找個地方歇陰也很正常。可是在這荒山野嶺的地方,又是在一棟破敗的石頭房子邊,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站在那裏,雖然長得很漂亮,但是冷冰冰的樣子看着不舒服。不說駱伯伯沒有動,就是我都感覺自己雙腿發軟。
如果不是聽大人說,鬼白天是不會出來的,我都差點以爲這個女人是個女鬼。
駱伯伯卻呵呵的笑了,這是我看到他看到這個女人以後,第一次發出了笑聲。他說自己有風濕關節炎,這太陰涼的地方自己不想去,倒是喜歡在太陽大的地方曬着。而且他繼續锲而不舍的讓這女人出來幫忙,去借把鋤頭或者耙頭來,給自己挖涼薯。
這個時候我都有些奇怪了,因爲這個女人雖然有些怪怪的,畢竟她還是回話了,我便沒有往别的地方想。倒是看到駱伯伯锲而不舍的和人家套話,我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是不是因爲這個女人長得漂亮,駱伯伯故意想和人家搭腔?
不過,馬上我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爲駱伯伯做了一件我想不到的事情。
接過駱伯伯遞過來的軍用水壺,我有些發愣。如果是平時的話,我肯定會有小小的興奮。因爲可以擁有一個這樣的水壺,是我這個時候的夢想。
哪怕是自己買不起,有人借給我用兩天的話,我都會興奮上好幾天。這個時候的人大家的想法很簡單,在物資不是那麽豐富的年代裏,這種水壺也是生活中的一種時尚,甚至是一種學生和年輕人炫耀的資本。
剛剛駱伯伯就是用它在上面的水井裏裝水,這個時候駱伯伯卻把它遞給了我,而且輕輕的和我說了幾句話。我聽了之後有些目瞪口呆,一時間也有一些不敢相信。駱伯伯正對者那個女人打招呼,和她一茬沒一茬的聊着。雖然這個女人很少回話,但是駱伯伯一直慢慢悠悠锲而不舍。
他卻讓我背在了他的身後,給他做一件事情!我便看不到那個女人,隻感覺到頭頂上的太陽,和剛剛上面那兩條水牛。眼睛四下看過去沒有見到人,隻有山、梯土、柚子園、和遠處弘揚堂幾處的大院子。站在了駱伯伯身後之後,一時間卻也沒有聽到那個女人說話。
我呆呆的拿着水壺,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原來駱伯伯居然讓我把水壺裏的水倒出來一半,然後撒泡尿進去。
我确實驚呆了,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可是駱伯伯就背靠着我,還不時輕輕的催我好了沒有。這不但不是個笑話,而且是真實要我做的!駱伯伯讓我往他水壺裏撒泡尿,這是鬧得哪一出啊!
雖然遲疑了一會兒,但是在駱伯伯的催促下,我還是很快就照着辦了。可能也憋了很長的時間,我很快便尿好了,差點都溢了出來。駱伯伯再次問我的時候,我小心的沒有蓋就遞給了他。
這個時候我也轉過來,我想看看駱伯伯這是想幹嘛!卻聽到駱伯伯哈哈大笑,說這女子不來幫忙,自己正好也有些累了,他便也過去歇歇。我看到那個女人的眼神裏明顯愣了一下,嘴巴動了動還沒有來得及回話,便看到駱伯伯真的要走過去,她居然便也在窗後站直了。
她站在那石頭房子裏面,就站在那些沒有窗框的窗前,靜靜的看着駱伯伯走了過去。我感覺到她眼神裏的冷漠,我心裏很是驚訝,難道她不喜歡和生人打交道?我看着駱伯伯腳下沒有停,卻也走的沒有那麽快。我不敢走的那麽近,卻也慢慢的跟着過去。
這些房子前面是個坪,不過如今長滿了雜草,雖然有條踩出來的小路,但是也知道很少有人走。我一時間沒有感覺到奇怪,後來一想也很是驚訝,因爲這地下的草雖然很矮,但是居然都是青草。我後來才想到有些不對,因爲我們走過去的時候,居然沒有看到這些青草被人踩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