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裏這個時候還住着不少人,閑暇的時候就都會聚在一起。不過聽說過了這個年之後,就有不少人家是要搬出去了。因爲很多人感覺老房子太舊了,要在外面建磚瓦房。
就是後來的人們也是一貫如是,他們有了磚瓦房,就想把房子建成和城裏一樣的鋼筋混凝土結構的房子。可是他們沒有想過,就是因爲這些冷冰冰的房子,讓他們逐漸少了許多的溫情。
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将來,這個時候大家感覺能夠搬出去住,是一種能力和驕傲。
鄉裏人夏天的下午還算悠閑,外面的太陽還是很大。老爺們都光着膀子,就是一些婦女也隻穿着一件棉背心,大家都找陰涼的地方舒坦。
我們住的這種大院老屋的建築,都是老式的飛檐高聳,前有梁階避雨遮陰,旁有影牆擋風和遮陰,比後來的鋼筋混凝土房要舒服。按照中國傳統的建築來說,也是要漂亮很多。
我回到大院的時候,大院裏大部分的人都閑着,坐在大院堂屋門口的木方上避暑,閑聊着一些鄉裏的家長裏短。
因爲家家戶戶沒有什麽隐私,大家相互之間也沒有什麽隐瞞的,所以說話都是很實在。有人估計着今年自家田裏水稻收成的,也有預測山上柑橘柚子是不是會豐收的。
自從國家政策下來田土到戶之後,外面的城市已經開始發展,而鄉裏人的反應還是比較慢,很多人還是在溫飽裏掙紮着。至于每年的勞作能不能掙到錢,對于鄉裏人來說,還是一個大多數人都還沒有想到的問題。
這個時候的家庭,一些有手藝的人家,往往出去幫工的話,倒是能夠得到一些額外的家用補貼。至于出門做生意,還是很多人不敢想象的事情。
不過據說鄉裏已經有人,因爲做生意和忙副業,家裏已經掙到有幾千塊的身家。但是這些數目和家産,對于大多數的農家來說,這還是一個遙不可及,和不敢想象的事情。
像我父親在鋼鐵廠上班,據說一個月工資也就幾十塊錢,就是加上獎金和廠裏效益好,一個月也不會超過兩百。家裏有幾千的剩餘,對于老百姓來說,很難去想象和極度的羨慕。
我們這個村子還算比較開明,和接受外面的事物比較早的。因爲有些農家會厮弄一些青菜,挑到村口挨着鋼鐵廠的位置,賣給那些雙職工家庭。雖然每天收入不多,至少比别處已經好了太多。
我知道就是我們這個小村裏,還有人家人口太多,還要擔心田地裏的水稻不知道夠不夠吃,還要想着紅薯土豆來補充。我記得我爺爺在那個****的年代受到打擊,我上學以後他便自己種一些調料小菜賣。
這些大多數便是湘裏盛産的蔥蒜,不過爺爺種植的用心,一般都要比别家好。可能顧忌到我父親的顔面,爺爺沒有挑到廠區去賣,而是每次都在村子的路口這邊,也有些供不應求。
我便陪爺爺出去過幾次,每次爺爺賣完之後,都會帶着我去街上走走。一路會撿一些煙蒂,拿回來研磨好之後,重新自己用紙片卷好用來抽。
鄉裏人一般抽的都是自己種的旱煙,自己曬自己切自己卷。像供銷社裏賣的卷煙,一般的農家誰會舍得買。爺爺其實并不窮,他有退休的工資,但是我知道他很節儉。
即使這樣,我每次看到他用手絹包的那些錢,也會有些羨慕和驚訝。那都是一些分錢和毛票,都是他種菜額外掙來的。他總是拿那幾分錢給我買個油餅,或者一個香噴噴的菜包子。
至于哪天花一毛五分錢,給我在供銷食堂買上一碗肉絲面,那一定是遇到了什麽喜事,或者菜賣的很好。我懷念那碗肉絲面的味道,後來卻再也沒有吃到過。
就像這樣的奢求,也就隻是我可以享受到,村裏的那些小夥伴,居然沒有人有過。因爲這個時候掙一毛錢都是很難的,大人哪裏會舍得給家裏的小孩浪費。
逢年過節可以吃上一口肉,或者碰到一些吃酒宴席,會有一些葷菜上桌,這是這個時代裏,大人小孩都最開心的事情。
至于想賺錢的事,一般人還隻是想想。有能力的是那幾個承包柑橘園、柚子園、桃子園這些水果園的人,才能去想的事情。就是那些承包了水塘的農戶,也就沒有那麽大的想法。
一年下來魚滿塘,隻要年底有個兩三百的剩餘,已經是很高興的事情了。
賺錢我還沒有能力去想到這些事情,不過挺喜歡聽他們聊天。說誰家誰家今年好,誰家誰家又準備買電視了,誰家誰家買了一輛自行車。
最後搬着一把凳子,就坐在光滑的門檻上,一邊做着作業,一邊聽他們聊着。
大人們對我的這種行爲更是沒有過問,倒是有人贊賞了幾句。我對這些贊揚沒有在意,低頭做自己的事情。聽他們天南地北的,言辭間最後說的都是人鳳家的事。
這可能是這幾天最熱烈的話題,雖然我不敢過去那邊看熱鬧了,但是大家都在說這件事。對于人鳳大家倒沒有人去指責,反而有人擔心那個小孩,看人鳳最後如何去收場。
不過有人說道那邊娘家又來人了,确定是要過來打人愍的。而且張揚的說要人鳳背屍,不然不會放過人鳳。這邊家族裏的人急了,不但怕出大事,也怕影響人鳳的前程。
聽說對方言辭比較激烈,不過村裏的領導已經出面,而且還請來了鄉裏的領導。大家說道問題不是那麽簡單,怕人鳳堂客娘家的人把事情最後鬧大。
階前那棵巨大的柚子樹,遮擋了大部分的太陽。我坐在門檻上感覺很舒服。對于他們的這些揣測和八卦,我雖然聽着倒是沒有在意。
不知道爲什麽,忽然想到了唐遇仙剛剛打死的那條狗。
還有那個被狗咬了的女人,她那血淋淋被撕開的皮膚,還有那不斷搏動的血管,都讓我心裏有些悸動。
那條狗臨死的時候,呲牙咧嘴的神态,還有那血紅狼性的眼睛。尤其那利牙邊流出的血沫,似乎都在我腦海裏回蕩。
“快來,快來,快來看哈!”
忽然聽到一陣呼叫的聲音,把大家聊天的聲音立時打斷了。聽來這聲音裏,有些驚訝有些嬉笑的意思。
鄉人這個時候大多數無聊,不然也不會坐下來避暑聊天。那些真正閑不住的,也會乘着太陽出去勞作。下午的太陽極是毒辣,大家沒有重要的事情都想歇下。
何況這個時候的鄉人,娛樂的東西太少,聽到有事情便湧過去。我聽那聲音有些熟悉,好像是秋兒的爸爸卓宜。看到大家都循聲過去了,我便也意動的放下筆過去。
在我的印象裏,秋兒爸爸這個人是一個比較老實,待人比較誠懇的人。也是一個不會嘩衆取寵,和莫名其妙的人。忽然間聽到他的招呼,大院裏的這些人自然有些驚訝。
聲音是從大院右側的後面傳來,也是在華園她家後面。我跟着走的比較慢,待我過來的時候,才看到是在華園的伯伯家後面,幾棵大棕榈樹旁邊。
大院後面這裏有一株巨大的枸骨冬青,樹高足有七八米高,被十來棵大棕榈樹圍着在三十來坪的範圍裏。平時到了秋末,樹上紅的黃的果實,讓人看了十分心動。
很少見過這麽大棵的品種,大院裏的孩子對這棵枸骨冬青樹,是又愛又恨。因爲一般的枸骨冬青都是樹葉有刺,這棵雖然沒有大刺,紮在身上也是生疼。
孩子不聽話的話,長輩便會折一枝枸骨冬青,不說對着身上抽一下,就是在面前晃一晃,小夥伴們也會吓得乖乖聽話。另外一點讓人喜愛的便是,這棵樹因爲有刺,平時裏面有許多的鳥窩,叽叽喳喳好不喜人。
大家都站在樹旁邊的棕榈樹邊,圍着那鶴立雞群的卓宜。我好奇的圍過去,立時吓得渾身發麻。
原來隻見在一棵棕榈樹根部,兩條小孩手臂粗的菜花蛇,正緊緊的交纏在一起。
出乎我意料的是,大人們都嘻嘻呵呵的笑着,卓宜那緊繃的臉兒難得的也有絲笑意。大家都看着那兩條蛇,嘻嘻哈哈的說着什麽。
“啊個折壽!”一奶奶卻一反常态的啐了口口水,用布鞋在地上蹭了幾下:“驚蟄動,蛇相孵!這六七月天的,先來個落水鬼,又來個農藥鬼,啊個折壽短命的!你們男的快撒泡尿,堂客用期抹布去歳氣!”
大家立時停住了笑,都一臉驚恐的看着一奶奶,看她一臉嚴肅,知道不是說笑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