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估計很多人後來喜歡養魚,很可能就來自于小時候看到的,一些場景或者難舍的片段,那是一種追憶,也是一種難以割舍的情懷。
水面上有時躍動的,是一些不知名的小魚,這些小魚小蝦如此的不起眼,但是卻讓鄉下的孩子童年多了許多樂趣。最讓人驚喜的,是那鄉人最喜愛的石闆鲫魚。
按後來的說法,那就是它們營養價值極高。它們都有着青黑色的背脊,銀白色的肚皮和身子,和後來那碩大的鲫魚不同,它們一般最大不會超過手闆大小。
對于鄉裏人來說,這些源于大自然的給予,是可以偶爾作爲美食和驚喜的。不過它們靈活的反應,即使是善于洗澡的小孩,也隻能看着它們而已。
因爲它們不但反應迅速,而且極爲難尋的躲在水草和石闆底下。不時從水草邊石頭下冒出頭,湊近水面吐出幾個水泡來。看得人心裏癢癢的,卻也隻能看看而已。
夏天的小溪水并不深,說不深其實是對于大人而言,但是我也不敢下水。大人們總說溪水看着不深,其實是因爲清澈的原因。有些孩子總是賦予冒險,想去試試深淺,于是每年夏天總會聽到一些事故。
這些事故帶來許多教訓,也讓我這種小孩膽小如鼠。不過鄉裏的孩子大多數皮實鬧騰,像我這般膽小的,而對于什麽危險都不敢去試的人來說,水深水淺基本上是安全的。
這天之所以走這溪邊的小路,一來是因爲夏天的時候,兩邊路旁的荊棘叢裏,開了很多無名的小花;二來便是但凡有小溪的路,兩邊總是有些奇樹怪石,讓我們這些孩子感覺稀奇和好玩。
金彈子、野柿子、紅黃火棘、金銀花、杜鵑花、古赤楠、黃栀子樹、老紫薇、怪檵木等等,這些可以叫上名字的,還有一些不能一一叫上,而又漂亮誘人的,總是這些孩子們的最愛。
我們這個小村其實就是幾大塊區域分住,村裏有着三座大山環繞包圍,還有一條小溪繞村穿流而過。
依照老輩人的說法,那是住處前有活水入海,左右有琚如握,後有高山爲靠,是風水中難得的寶地。想必當年的祖輩就是看中這塊寶地,才在這裏落葉紮根繁衍生息。
而随着小溪的流向,大家傍水修建的房子,在這村子中間便有一處,如今也已經形成了一處居住的群落。
這裏便是村子的中央位置,不但村裏的村委都在這裏,最有名的電影院也是在這裏。這個地方大名叫虎丘壩,據說這名字的來由,便是當年這裏有老虎出現過。
後人對這種傳說不管是半信半疑,還是有着堅定的信任。反正一代一代便流傳了下來。這裏不但出現過老虎,而且在民國時期,還在這裏打死過一頭。
而那頭被打死的老虎,居然便是和小華家有些幹系。我想到過他家長輩的一些事情,但是沒有敢去問大人。之所以沒有去問小華,我想以他的性子,隻怕知道的比我還少。
這些雖然是傳說,不過虎丘壩這個名字,我卻一直挺喜歡的。喜歡這裏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便是我的老外婆從苗疆回來之後,便定居在這個地方。
她老人家的後輩太多,雖然她不一定記得我的存在,但是每次跟随大人見到她的時候,感覺她還是很慈祥的。那時候她大多數會摸摸我的頭,說幾句贊揚的話,給我幾塊零食。
如今我逐漸長大,雖然離着極近的距離,但是沒有什麽事情,大人也不會時時去串門。雖然每天上學都會路過這邊,但是我也不會常常去她家,因爲也不知道什麽原因,晚輩很少去她家裏。
老外婆是典型的湘裏老人,雖然如今年紀大了,卻是仍然精神矍铄。而且不但走路有風,身闆硬朗的很,大家都說老人家能活百歲。我絲毫不懷疑老人家年輕時的身手,因爲她七十多歲了還能爬樹。
鄉裏人聊天的時候,都說這老人家不是一般人。加上如今我外公外婆在村裏的聲望,加上她三個兒子都在身邊,常人在她面前隻有尊敬的份。
我雖然嘴巴上從來沒有提過,但是也有些小小的驕傲。每次路過這邊的時候,都會遠遠的朝她家看看,不知道是不是希望她看到我。
路過虎丘壩小溪上石橋的時候,看到幾個小孩在攔壩口裏中間的水口裏遊泳。這是當地人在小溪上面十米的地方,用石塊攔壩阻止了水流的速度之後,再在下方用石塊攔壩形成一個蓄水池。
這個蓄水池的作用就大了,平時不但有很多水儲存,枯水的時候可以放水灌溉。旺水的時候也就可以控制水流速度,還可以讓鄉民日常用水方便。
幾個小孩年齡和我差不多,赤條條的在水裏鬧騰,看去我都認識他們,但是沒有和他們打招呼。他們看到我,也有人朝我潑水,大家都笑嘻嘻的沒有惡意。
當然還有幾個女人在那,蹲在石壩上棰打漿洗衣物。她們一邊聊着家長裏短,一邊看着幾個小孩,不時還罵上小孩幾句。看着他們潑我的水,便笑着呵斥他們。
我很喜歡這個地方,這裏很甯靜。
這裏有小橋流水,這裏也有黛瓦人家。
小村本來就不大,大家基本上都認識。不管誰家娶親嫁女,建房上梁,甚至孩子考了好學校,但是幾乎人人都了解。當真有些是雞犬相聞,和睦相處的感覺。
我将要路過石橋,看到壩邊那碩大的無花果樹。樹就紮根在一旁石壩的石縫裏,樹幹猶如虬龍一般盤曲,然後探身到石壩下流水的溪池裏面。大腿粗的樹幹十多米的樹冠,看去令人驚歎。
樹上結滿了各種生熟不同程度的果實,快要熟的是帶着紫皮的,青色的自然是還剛剛結出不久的,但是圓圓的都招人喜愛。我們大院裏也有一株大無花果樹,不過沒有長在水邊。
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熟的,我還是忍不住往樹上看。看到岸邊人家有老人坐在門口曬太陽,不知道他心裏會怎麽想,其實我也隻能看看而已。
我沒有看到老外婆,也沒有看到她出現在家門口。不過我跨過馬路的時候,倒是隐隐聽到人鳳家那邊傳來吵鬧聲,想必還是因爲他堂客的事情。
倒是我擡頭看到供銷社面前的坪裏,一個穿着深藍布衣的老人,正在一張大竹墊上曬臘魚。那個老人身材高大,紅光滿面帶着笑容,正是玉寶的爺爺品第。
我不确定昨晚是不是見過他,但是看着他高大的身形,不知道爲什麽我忽然沒有絲毫的感覺。一個那麽大的人站在那裏,我卻感覺不到他的存在一般,我心裏有些奇怪和驚訝,無法表達出來意思。
穿過了馬路,沿着供銷社坪裏下邊的小路,可以看到坪邊虬曲大樹的老根,還有惹人喜愛的青苔蕨類。當然最重要的是,有一些荊棘刺類植物,那冒出來的新芽扒皮後可以吃的。
我又走到了石闆小路上,這裏可以看到供銷社和村委大院,圍成的那座巨大的建築。
這裏明顯高出許多,下面就是新開辟出來的水田和菜土。當然還可以看到那巨大建築下的黃土,據說黃土地埋人是最好的。我之所以突然有這個想法,是因爲我記得人鳳的堂客死了,而這裏當初是墳地的。
陽光很大,天氣也很晴朗,我卻是沒有害怕。不過剛剛繞過幾丘水田,迎面看到了唐遇仙掄着一把扁擔,正快速的朝這邊沖過來。他面色似乎有些猙獰,吓得我呆立當場,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快到上面去,快到田埂上面去!”唐遇仙一邊沖着我大叫,我才看到他惡狠狠的神色,居然不是對着我的。
因爲來勢太快,加上又是突然,我吓得呆了一呆,也忍不住往田埂邊坡上爬。幸好離着有些距離,等我爬到邊坡上拉着野草站住的時候,才看到他一邊掄着扁擔打什麽。
“汪汪!”一陣狗叫哀鳴聲傳來。
一條灰麻色的土狗,消瘦的似乎隻剩皮包骨頭,尾巴完全的都勾在了屁股下面,呲牙咧嘴一瘸一拐的從田埂小路上跑來。
唐遇仙在後面掄着扁擔恨恨的打,可能因爲那狗有條腿受傷了,被狠狠的打了幾下。尤其最後一下扇在它左腹上,那巨大的力道直接把它打到了下面的水田裏。
旁邊田土裏有人在幹活,便揚嗓子問唐遇仙幹嘛!我看着他一下一下的掄,打的那狗哀鳴漸漸變小。可能感覺到有些安全了,我又下到了石闆路上來,卻看到那狗縮在那田裏,已經隻能吐血沫子了。
不知道爲什麽,我感覺這條狗在狠狠的盯着唐遇仙,一對眼睛有些血紅的感覺。雖然已經不能起來,而且口裏還在哼哼的哀鳴,但是我絲毫不懷疑,隻要唐遇仙一停手的話,它就會撲過去。
唐遇仙一邊用扁擔打,一邊說這狗尾巴都勾到兩條腿下面了,又不是附近人家養的,肯定是條瘋狗了。如果不馬上打死的話,咬人就不好了。
那扁擔暴雨一般落下,看得我心裏發沭,最後那狗呲着牙不動了。鮮血也染紅了水田,雖然踩到了不少水稻,但是唐遇仙也沒有在意自己的舉動。
我忽然想到剛剛那個被咬的女人,不知道是不是這條狗咬的,我感覺雙腿有些發軟,飛快的往家裏跑。即使腦海裏都是那狗的樣子,血紅的眼睛,呲着牙的嘴巴,唐遇仙已經打死它了,我也很是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