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到了後來的時代,大學生多到回家養豬,稀罕的程度,也遠遠趕不上這個時候的高中生。
在很多人小學沒有上完就棄學了,在當時并不稀奇。因爲這是一個巨大的轉型時期,而許多人已經處于彷徨當中。吃飯都吃不飽的時期,有幾個人會去想到讀書?
剛剛開始的轉型,雖然對鄉下的影響還很小,但是因爲有了電視這個神器,大家對外面的世界多了許多的了解。對于這個國家正在進行的改變,有些企業的職工已經有了一些意識。
我爲什麽知道這些事情,那是因爲隐隐聽父親回來,和媽媽聊天的時候提到過,他大概在那時候也有了想法。是國企職工在那個時代太吃香,如果要跳出來自己做事,肯定要遭受到巨大的壓力。
父親在那個時候便有了想法,不過可能還不堅決。但是就今天的我看來,在當時的時代,尤其是在鄉下的人家,這已經算是驚世駭俗的一陣行爲了。
我想當時在國有企業裏,應該是有一部分人的心裏已經活絡了,他們後來陸續成了那個時代首批下海者。
好像和故事沒有絲毫關聯的事情,其實已經在影響着大家的生活。雖然還沒有人主動的行動起來,但是明顯大家已經逐漸在追求走出去。
牛永祯在我的印象裏,就是一個有想法的人。
有知識的人,在這個時候肯定是吃香的。當時在農村裏的現狀就是缺少領路人,大家都還在羨慕國有企業的職工,他們的待遇和方式吸引者無數的老百姓。
即使有着這種本能的羨慕,老百姓卻沒有辦法進入,隻有通過上學來改變。
牛永祯沒有考上大學,而且據說還咬牙複讀了一年,這對于一貧如洗的家庭來說,無異于雪上加霜。
按照老師的說法,如果再去複讀的話,還是會有百分之七八十的把握考上的,但是牛永祯自己放棄了。因爲他的複讀,他弟弟妹妹都棄學在家了。
雖然我不知道他心裏怎麽想,但是他還真是放棄了再次複讀。
按照鄉裏人的規矩,沒有上學的他,托關系拜了一個師傅學開車。那時候學開的還是拖拉機,但是對于鄉裏人來說,已經是一件很神氣的事情了。
因爲拖拉機是那個時代最牛的交通工具,而且一個村裏難得有一台兩台的,都不可能是私人的财産。
老百姓有些潛移默化的改變,可是眼見着有些人的日子越來越好,而大多數百姓對這種改變無所适從。
我第一次見到柴油火把,就是因爲牛永祯拿回來的廢棄柴油,他和久園一起晚上打火把去抓青蛙。對于大多數家庭還用煤油燈來說,牛永祯的這種任性,還是令人很羨慕的。
看着他們幾個低聲的議論着,可能感覺我比較小,他們沒有在意我的在場。
因爲聽說看電影的事情,久園啜使牛永祯去隔壁村遙巨那邊。因爲牛永祯有個堂舅舅在那裏,重點便是他舅舅有兩個女兒。
我是見過那兩個女孩子的,大的叫牡丹,年紀和牛永祯的弟弟牛永杉一般。小的那個叫玫瑰,比我大兩三歲的模樣。兩姐妹都長得漂亮,我想這應該是久園的最大目的。
他們最終說什麽,我不敢在那邊一直聽,因爲久園後來沒有給我好眼色。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在一旁攙和什麽?
我雖然沒有那個意識,但是我還是走開了。
因爲是牛永祯的小妹牛永蕙的原因,我走到了她們這一堆來。她性格比較溫柔,年紀比我小堂叔顧經還大着一點點。
雖然在那個年代裏,可能因爲營養的問題,大家都發育的比較慢,但是她已經逐漸有了少女的形象。
她和久園的妹妹華園,還有就是小夥伴惠江的姐姐惠雨一起,她們三個在一起跳繩子。不知道爲什麽,我就守在她們身邊,看着她們一遍一遍的相互比賽,而我卻樂此不疲的。
很多年以後,我的腦海裏還是會閃現,時不時出現當年的情形。
那間古老的大宅子,影壁旁那株大大的柚子樹,還有那群歡樂的孩子和少年。雖然後來房子不在了,可是站在那處遺址上,心裏還是會無限感慨。
時代變化的太快,或者說大家心裏潛意識感覺到,但是祖祖輩輩靠田土吃飯的百姓,哪裏知道怎麽去迎合這時代的變化。大家一直認爲現有的政策是不會變的,地還是這塊土地,山還是那座山。
鄉裏人沒有看到的是,神州大地正在發生着日新月異的改變,此後不久的一切變化,都将讓這塊土地上的人們目不暇接。
大家心中的幻想依然還是夢想,誰也不知道自己的這個夢想,很快會被人摧毀。大家心裏依然還有一塊淨土,卻架不住新鮮事物的瘋狂進入。
這些少年和青年,顯然已經感受到了時代的不同。他們唱着最流行的歌曲,聽着外面最新奇的事物。不管是什麽人,逐漸都會被這股潮流所同化。
依然記得即使在我臨近小學畢業時,許多人突然不上學,這在鄉下也很正常。因爲在我們這一輩出生的孩子比較少了,鄉下的未來将要出現勞動力短缺。
老百姓的想法很樸實,自己的日子過的一般,那是因爲家裏的勞力不夠,所以很早就需要孩子幹活,替家裏分擔一些責任和任務。于是這些上學的孩子都被召回來,成爲了家裏的半個勞力。
這還隻是當時普通的家庭,還有那些爲了生一個兒子,進行所謂的傳宗接代。而努力的逃避着當時的政策,偷偷進行造人的家庭,更是往往爲了口糧的問題而發愁。
父母爲了每年能夠吃飽這個問題,可以說發動家裏所有的人口去勞動。剛剛田土到戶的年代,畝産不過四五百斤。人口多的家庭單靠糧食生活,顯然是遠遠不夠的。
那個時候,地瓜和土豆也是主要糧食之一。而且那時候湘楚也沒有引進玉米這種作物,每家種植養的大小麥,往往一年能有兩三百斤的收成,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
後來大家能夠記住雜交水稻之父,那也是有曆史原因的。
爲了增加家裏的勞力,以求田地裏多一些收成,老百姓往往都是起早貪黑的勞作。那個時候的鄉裏人,好像一天到晚有幹不完的活。
于是每個家庭經常是,哥哥姐姐帶着弟弟妹妹長大,還要出去幹一些力所能及的農活,爲家庭減輕一些壓力。後世的孩子很難理解,我們這個年代的人,爲什麽基本上什麽都會做。
那是因爲家裏沒有人管你,哪怕你隻有三四歲的年紀,也許你都要幹一些活,或者幹脆就是自己管自己。
生存是人的本能,在這種環境下成長的一代人,自然便是大自然裏打不死的小強。
政策下來希望鄉裏人每個老百姓都掃盲,于是許多人被強制再去上學。雖然真正做到的極少,但是也算因爲這個政策,讓不少人重新走進了學校。
每個人可以多學知識,對于生活和各自的活計,自然都有莫大的幫助。可是這個時候的百姓,往往看到的都是眼前暫時的利益。讓孩子幫忙幹活,自然便變得天經地義了。
政策出來有些家長雖然沒有明面上反對,但是說的最多的便是,家裏這活讓誰來幹,老師和學校便變得無語了。最終進了學校的這些人,導緻往往一班的同學之間,年齡相差五六歲的都有。
如果按照小學五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來算,有些孩子十三四歲小學畢業,如果上到高中的話,那麽他們也就已經二十歲了。而這個時候的鄉裏人,普遍結婚的年齡都是十七八歲。
所以說能夠上到高中,隻差沒有考上大學的這些人,簡直就是天之驕子。比後來到處都是的大學生,和遍地找工作的碩士生,可以說簡直牛皮多了。
至于可以考上大學的人,那簡直就和做官了差不多。
因爲這不但代表着,這個家族裏出了一個大學生,還意味着他從此脫離了農村。像那個包分配工作的年代,大學生自然會成爲一個有工作的人,這可是屬于國家管的一群人。
而且那個時候上大學,讓後來的父母簡直羨慕的一塌糊塗。因爲隻要考上了大學,基本上上學也不要錢。不會因爲你的家裏窮,而擔心學費交不起,而不去上學。
同樣是一個國家,爲什麽做人的差距這麽大了。
當然不管大家如何渲染後來時代的美好,确實在那個剛剛起步發展的時代,國家留給了我們這一代太多的美好。
聽到大人們經常說,隻要考上了大學,尤其到了上學的後期,便已經開始有工資,而且是有單位接收的。以後參加了工作之後,還會有房子分,簡直就會一輩子後顧無憂。
雖然我也知道,這種情形沒有維持多久,但是這種思想已經根深蒂固,深植于百姓的思想裏。故而對于讀過很多書的人來說,老百姓簡直就是格外的看重。
退而求次的對這群人來說,高中生自然就是地方上的精銳分子,屬于人們軍隊裏的預備役。
平時在地方上,他們不但可以優先找到工作,也許不知道哪天,就被某個企業招進去做了職工。最差也可以在家附近做個民辦教師,或者到某個國家單位做個臨時工。
所以這些老人和村裏的幹部,對他們極爲重視,就是想要發展一些先進分子,也是從他們裏面挑選。至于入黨的話,那自然也是優先考慮有學曆的,于是各家經常拿他們給我們做榜樣。
永蕙和華園就是在這種大環境下,爲了彼此的哥哥上學,而雙雙放棄了自己的學業,成了家裏的一個勞力。
因爲平時不斷的勞動,她們都是發育極爲健康的,看着她們青春躍動的身影,我迷迷糊糊地的坐在那長條木方上,居然就似乎神識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她們翩翩起舞,在橡皮筋上躍動的身影,是如此深深的映入了我的腦海。誰也不知道,青春就這麽悄悄的提前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