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自從離開春光樓來了烏龍村私塾做琴藝先生,真真兒是哪哪兒都好,好吃好住,不用再伺候臭男人,自己班上五個小姑娘,一個賽一個讨人喜歡,胖丫每日來上學,還未專程給她捎一隻雞腿,不過爲了保持苗條的身段,她都又還給她,讓胖丫繼續在滾滾之路一去不複返。
若要說有一點不好,那就是她這位新衣食父母許家老大。她對他替自己贖身,真是萬分感激,見他二十四歲也未婚配,一開始是抱着以身相許的念頭,哪知她從春光樓學來的萬人斬媚功,在這糙漢身上,半點作用不起。
他對自己沒興趣倒也無妨,反正隻要在這私塾裏平平靜靜過日子,如今她是自由身,這村子裏未婚的青壯年還有的是,日後再找個嫁掉就行。哪知這許大卻處處看她不順眼,對她态度冷淡不說,還三天兩頭批評她的教學方式。
他一個大老粗,連琴有幾根弦都不清楚,知道個啥教學方式。
眼見現下他那張臉比平日裏更黑了幾分,眼睛鼻子都快分不出,錦瑟知道自己估摸着又該遭批評了。
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許大領着錦瑟走進先生們辦公的屋子,站定轉過身,冷臉朝進門的錦瑟道:“把門關上。”
錦瑟從善如流關了門。
許大又道:“把窗子也關上。”
錦瑟狐疑地看了看他,但是臉太黑,她引以爲豪的察言觀色本領,完全用不上,隻看得出似乎是不太高興,她也隻得順從地将窗戶也關上。
“過來!”
錦瑟不知他唱的哪一出,小心翼翼朝他移動,離他兩尺遠時,許大忽然又道:“停下!”
錦瑟道:“許大哥,你到底要做什麽?”
許大眉頭微微蹙起,雙手擡起往她肩膀伸去。
錦瑟心道原來是平日裏是假正經,下意識捂住胸口,佯裝瑟瑟發抖:“許大哥,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雖然你幫我贖了身,但也不該在私塾裏胡來!”
許大臉色都未變一下,隻拈着手指将她松垮的衣領提上去,遮住了露在外面的白皙鎖骨,然後收回手冷冷道:“我也希望你知道這裏是私塾,不是春光樓。你在這裏是要教孩子們學習琴藝,而不是教你們春光樓勾引男人的那一套。以後再讓我發現你跟孩子們說你那些歪門邪道,就給我離開!”
錦瑟年少堕入風塵,在她的認知裏,女人最重要的本事就是勾引男人,所謂學琴藝也是讨男人歡心,所以對許大的話完全不以爲然<ahref".5./books/24/24749/"target"_blank">重生花錢娛樂圈。但表面上還是老實點點頭。
許大面無表情嗯了一聲:“好了,你可以回課堂了。”
雖然錦瑟離開了春光樓,如今身在小山村,但她還是保留着在春光樓裏每日精心打扮的習慣。在整個村子裏,完全是一枝獨秀,别說是成年漢子,就是私塾裏的小屁孩,每天都偷偷摸摸看她。
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小姑娘們自然也愛美,看到錦瑟臉上擦的胭脂水粉,漂亮地跟仙女兒似的,琴藝班的幾個姑娘,也就央求着她教他們打扮。
這是除了琴藝之外,錦瑟的強項,自然是樂意授之。
許香上輩子是個女漢子,還沒到接觸胭脂水粉的年齡,就被丢進軍營跟一群漢子們爲伍,哪裏懂得什麽梳妝打扮。這輩子她成爲了許家小女,被哥哥們疼愛,日子過得舒适開心,也就多了幾分小女兒心思,想讓自己變得漂漂亮亮。
九歲多的許香如今是長得愈來愈水靈,臉頰白嫩嫩,眼睛黑亮亮,嘴唇紅彤彤。又因爲年歲小,圓潤的小臉蛋還有幾分天真可愛。
錦瑟特别喜歡香香,第一回見她,知道是許大的親妹妹時,壓根就不相信,想着不是許大是撿來的,就是香香是撿來的。後來見了許二,便确信撿來的是許大,但是見了一半像許大一半像許二的許三,又不得不承認,這就是吉祥的一家。
小姑娘在錦瑟的妙手之下,兩隻小圓髻一紮,胭脂水粉一擦,俨然是從畫中走出來的小仙女兒。香香看到胖丫他們都在啧啧稱贊,拿過錦瑟手中的鏡子看去,還真是漂亮地不像話呢。因爲實在太漂亮,她都舍不得把鏡子還給錦瑟,一直拿在手中照啊照。
到了下學後,她連路都不看,還是拿着鏡子不停照。直到撞到了什麽軟軟熱熱的東西,她才不情不願地放下鏡子,擡頭一看,咦了一聲:“鐵蛋哥哥,怎麽是你?”
小涅生看到眼前美得不似真人的香香,一時有點恍然,好像又看到了夢中的小仙女。他讷讷道:“香香,你怎麽不看路啊?”
許香咧嘴笑:“錦瑟姐姐給我紮了頭發,還擦了胭脂,我覺得好好看,光顧着照鏡子了。”
小姑娘開始知道愛美了,也就意味着在長大了。小涅生紅着半邊小白臉道:“我也覺得好好看。”
許香道:“那我們回去給哥哥們看看。”
涅生點點頭,牽着她往回走。
回到家裏,恰好三個哥哥都在。許二許三一看妹妹今日有所不同,那小發髻小臉蛋真是漂亮得緊,兩個人都沒忍住上前捏了捏,然而待到許香走到大哥面前,黑臉許大卻皺了皺眉:“誰給你弄的?”
小小年紀就開始弄胭脂水粉,像什麽話!
許香道:“錦瑟姐姐啊!”
“胡鬧!”許大低喝了一聲,“把臉洗了。”
許二咦了一聲:“大哥,錦瑟把香香打扮得多好看啊!比我們幾個哥哥好多了。”
許三附和:“是啊是啊!”
小涅生也小聲道:“我也覺得好看。”
許大卻不爲所動:“小孩子家家的抹什麽胭脂,不像話!”
許香撅了撅嘴,念念不舍地看着鏡子裏漂亮的小人兒,慢慢吐吐去洗臉了<ahref".5./books/24/24750/"target"_blank">超能龍套。
許大想着這程錦瑟屢教不改,隻能自己親自出馬了。于是隻要鍛造那邊不忙的時候,他就來到私塾的琴藝班,監督錦瑟的教學。一旦發現她有偏離琴藝的話題,就立刻制止。于是本來活躍的琴藝班,變得十分沉悶。幾個姑娘,開始三天兩頭找借口不來上學,連許香都時不時裝病。
錦瑟每日看到課堂裏,一張黑臉漢子坐在後頭,就有些腦仁發疼。
在錦瑟尋思着将讓許大如何離開自己的課堂時,許大則在想着怎麽把錦瑟的胭脂水粉都丢掉,每天頂着一張猴子屁股在私塾教孩子,實在不成體統。
這倒也罷了,他還聽到村子裏好多未婚男青年,都在背後對這女人議論紛紛,還都說錦瑟如何貌美如花,跟仙女兒似的。
前兩日阿貴在打鐵的時候,就因爲跟人念叨着私塾裏的錦瑟姑娘如何如何,手上燙傷了好大一塊兒。
許大就不明白了,錦瑟哪裏像仙女了?雖然他承認她是長得還看?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隻看到一個不正經的狐媚子。
又是一堂隻有許香一個孩子的琴藝課。她本來是不打算來上課的,但是這幾天,感冒發燒拉肚子的借口都用光了,再找别的,隻怕大哥會直接去請大夫,隻得不情不願來上學。
許大坐在她旁邊,一雙眼睛瞪大如銅鈴,死死盯着前頭的錦瑟。
許香默默爲美人流了兩滴鳄魚淚。
錦瑟在許大的注視下,什麽話都不能亂說,連和香香話兩句家常,都會被許大打斷:“上你的課!”
于是她隻得開講無聊的音律,再示範彈琴。
許大的面色這才稍微柔和。
不僅是錦瑟,許香也是覺得無趣得緊,偏偏監督人的許大還渾然不覺,比她這個學生還聽得認真。
待到一節課結束,許香抱着琴,一溜煙就跑去找涅生玩兒了。
錦瑟抹了頭汗,走到許大面前:“許大哥,您看看你天天來我這裏監督,孩子們都不願來上學了。”
許大完全沒覺得孩子們不來上學是因爲自己:“那是因爲你的課不夠生動有趣。”
還怪我咯?錦瑟叫苦不疊。
她也不和他争論,誰讓他是自己的老闆。
兩人正說着,門口鬼鬼祟祟冒出一個腦袋,正是因爲念叨錦瑟而不小心燙傷手的阿貴,他看到許大坐在課堂裏,幹幹笑了笑:“許大哥,你也在啊!”
錦瑟見到來人,巧笑嫣然走過去,柔聲道:“阿貴,有事麽?”
阿貴摸了摸腦袋,從後面掏出一束秋海棠,遞到她面前:“我前日聽說錦瑟姑娘喜歡秋海棠,我家院子裏的正好開了,就給你摘了一束送來。”
錦瑟面露驚喜,接過花束子啊鼻下聞了聞,笑道:“阿貴你真是有心了!”
阿貴又羞澀地摸了摸腦袋:“錦瑟姑娘喜歡就好。”
錦瑟忽然咦了一聲,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你的手怎麽了?”
阿貴趕緊将手放在身後,紅着臉道:“前幾日打鐵的時候,不小心燙到,一點點小傷,沒關系的。”
錦瑟皺了皺眉:“明明又紅又腫,怎麽會是小傷,你是不是都沒抹藥?”她佯裝生氣,“你等等,我房裏有燙傷藥,這就給你拿來<ahref".5./books/24/24751/"target"_blank">王座隻有一個。”
說完也不管屋子裏還有一隻黑臉許大,急匆匆就去自己宿舍拿藥。
許大黑着臉走到門口,因爲阿貴習慣他的黑臉,也沒察覺此刻是黑上加黑,紅着臉小聲道:“許大哥,錦瑟姑娘真是溫柔賢淑。”
一個鄉下漢子說出這種評價實屬不易。然而許大卻沒接他的話,而是看着他燙傷的手,冷聲問:“鍛造廠那邊沒燙傷藥麽?”
阿貴不明所以,點頭:“有啊!”
“那你爲什麽燙傷了不上藥?”
阿貴道:“也不是很嚴重,我就用涼水沖了沖,過兩天就好了。”
錦瑟很快去而複返,拿着小瓷瓶遞給阿貴時,卻被許大劫過來:“阿貴說不用上藥,過兩天就好。”
阿貴看着他手中的藥瓶,雖然可以不上藥,但是錦瑟姑娘的藥,他還是很想要的。
然而許大沒有理會他幽怨的眼神,拿着藥瓶,面無表情離開了,走了兩步又轉身道:“阿貴,最近幾日很多訂單,你可别偷懶,不然交不了貨,咱們得賠錢的。”
阿貴連連點頭:“我這就去幹活。”
看着阿貴離開,許大又朝錦瑟道:“秋海棠後山滿山都是,要别人家裏的作何?”
錦瑟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一頭霧水。
雖然對于許大的話不明所以,但對于阿貴的心思,錦瑟卻非常明白,畢竟在煙花地浸淫多年,男人一個小眼神,她就能猜到有幾根花花腸子,當然許大那種黑臉面癱除外。
雙十年華的程錦瑟,已經到了恨嫁的年紀,好不容易從勾欄裏出來,得了自由身,當然想找個清清白白的人家嫁了,不求大富大貴,也求不了大富大貴。
她見慣了男人的虛情假意,隻希望能有個誠心待她的人。鄉野山民心思自是單純,也對女子的出身背景沒那麽在意。
她跟人打聽過阿貴,父親年邁在家,母親早逝,上頭的兩個姐姐出嫁,下面還有個小弟。自己在許氏兵器打鐵鑄劍,每月能掙幾兩銀子,家裏還有良田幾畝,這條件在烏龍村算不上太好,但也絕對不差。
最重要是阿貴人勤快本分,是個可以托付的男人。
錦瑟年幼時,也想過嫁個什麽樣的郎君,學富五車,翩翩君子,家世優渥。那時她是千金小姐,這樣的想法理所當然。但滿門被抄斬後,她這個幸存的罪臣之女,不得已流落風塵,費盡心思保存自己的完璧之身,就是爲了有朝一日,走出那讓人厭惡的勾欄,卻不敢再奢望嫁給什麽偏偏佳公子,隻想着找一個真心待自己的人就好。
如今有了這麽一個人出現,她自是不想錯過。
後山的秋海棠如今開得正豔,她正想去挖幾株栽在自己門口,阿貴知道後,便和她約好,帶她去挖。
又是一個沐休日,黃芪回了藥王谷,王探花去了縣城買酒,偌大的私塾隻剩下錦瑟一人。
暮色,将臨,她漱洗完畢,換了一身漂亮的衣裳,又抹了些清麗的胭脂,款款出門,朝後山走去。
她剛剛走出私塾,就被吃完晚飯消失散步,卻不知爲何就散到私塾的許大看見。
許大一見錦瑟的梳妝打扮,就知道不對勁,也不出聲,悄悄跟上了她。
快走到後山的時候,隻見小路上站着一個扛着鋤頭的男人,看到錦瑟,咧嘴笑着踮起腳跟她招手:“錦瑟姑娘,這邊<ahref".5./books/24/24752/"target"_blank">對不起我也迷路了!”
許大趕緊躲在小路邊的草叢裏,直到兩人并肩往山上行,他又才鬼鬼祟祟鑽出來,繼續跟着。
阿貴羞澀地看了眼身旁的姑娘,豔若桃李,幽香撲鼻,跟村子裏的姑娘截然不同,一時不免就心神蕩漾。
兩人到了小山坡上的秋海棠前停下來,阿貴卻讓錦瑟站在一旁:“我來挖就好,可别髒了錦瑟姑娘的手。”
雖然天色見涼,但阿貴一直處于緊張興奮狀态,揮了幾把鋤頭,額頭上就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錦瑟趕緊掏出絲絹,走上前給他擦了擦。
阿貴臉一紅,于是汗冒得更多了。
躲在草叢裏的黑臉許大啐了一口:“真是不要臉的狐媚子!難怪穿得這麽清涼,瞧瞧那領子,都快低到胸口,臉上的胭脂比鍋底灰還厚。”
看着兩人抱着兩株秋海棠下山離開,許大才從草堆裏冒出來,冷着臉看了看漫山遍野的秋海棠,幾大步走上去,徒手一扯一株。
錦瑟将從山上采回來的秋海棠在門口種好,阿貴依依不舍地同她道别。
這一夜,錦瑟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見門口的秋海棠開得遍地都是。隔日一早醒來,她打開房門一看,驚得下巴都快落地,本來的兩株秋海棠,一夜之間變成了數十株,将門口一塊空地占得滿滿當當。
她以爲自己還在做夢,搖搖頭再睜眼,還是一堆開得正豔的花,在晨風中歡快搖曳。
正當她在癡癡愣愣中,許大拎着一個小包袱走了過來。
如今錦瑟看到他就腦仁發疼,卻還得陪着笑道:“許大哥,有事?”
許大将手裏的包袱遞給她。
錦瑟接過來,狐疑地打開,卻見是兩套女裝,老氣橫秋灰撲撲的顔色。她奇怪問:“許大哥,這是什麽?”
許大道:“錦瑟姑娘,既然你現在是在烏龍村,就請你入鄉随俗!”
“嗯?”錦瑟不明白。
許大繼續道:“你看看烏龍村有哪個姑娘,穿成你這樣有傷風化的樣子?”
“什麽意思?”錦瑟用三根手指撚起其中一件衣服,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的意思是讓我穿這些衣服?”
許大面無表情地點頭。
錦瑟腦袋暈了一下,看着那灰撲撲的村姑服,打了個寒戰,但明顯許大并非在跟她開玩笑。好吧,在你手下讨生活,你是大爺,她深呼吸了口氣,皮笑肉不笑道:“好的。”
許大看着她又道:“還有你那些胭脂水粉請都交出來。”
錦瑟如臨大敵:“爲什麽?”
“你是私塾裏的女先生,濃妝豔抹會起到不良示範。”
錦瑟一口銀牙快要咬碎,憤憤轉聲,從屋子裏抱着一整個妝匣出來,扔在他手上:“你滿意了吧?”
許大眼睛垂下看了看手上的東西,點點頭,轉身離開。
錦瑟一早開門,看到滿地盛開的秋海棠那種驚喜,瞬間化爲了悲憤,她抱着灰撲撲的衣服進屋,想到日後自己要跟村子裏那些村姑别無二緻,就覺得生無可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