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生入學考試那日,一家五口早早驅車來到縣城。
這日是學堂的休沐,整個私塾隻有高等班的私塾先生,爲涅生安排入學考試。
涅生跟着先生進了私塾裏,許家四兄妹就在外頭巴巴等着,一個賽一個緊張。雖然涅生在許家是識字最多,頂聰明的一個,但畢竟這是他頭回考試,也不知道水平到底如何。
過了一個時辰,涅生垂着腦袋從私塾走出來,後面跟着搖頭歎氣的夫子。那夫子走上前,看着手中慘不忍睹的試卷,朝許大道:“許公子,你家弟弟未能通過測試,進不得我們的高等班,可若是進初等班,隻怕他年齡又超了些。”
許大一聽涅生竟然沒通過這入學考試,更覺得是自己耽誤了他,若是早就送他到學校,肯定不會是這水平,于是更加堅定了要将涅生送進學堂的打算。
涅生考得差,自是故意爲之。一來是他不想離開香香和哥哥們,二來是他也不覺得邊遠小縣城的學堂,能教出個什麽玩意兒。所以想着考試通不過,大哥或許會打消這念頭。沒想到他低估了許大讓他出人頭地的期盼。
許大見夫子有些爲難的樣子,伸手從袖子裏掏出兩錠銀子,塞到他手中:“先生,我家涅生天子聰慧,你給他一個機會,隻要多學幾日,定然能跟得上。”
這學堂是縣裏一個有錢員外設立的,這老夫子隻是聘請的先生,每月月錢十分微薄,頭一回見到這麽大兩錠銀子,眼睛都快直了。
哎呀!前天欠的賭債還得上了,家裏婆娘三天兩頭罵他窮酸,也能堵上一陣子那張碎嘴了。
于是他假意咳了咳,一邊佯裝推辭,一邊将那兩錠銀子裝入了自己袖子裏,一臉嚴肅道:“雖然你家小公子測試不合格,不過我見他天子聰慧,就破格錄取這一次。明日你們就送他來私塾辦理入學手續。”
許大大喜,重重舒了口氣,
而小涅生腦袋耷拉得更低了。
私塾有生舍,涅生要來縣裏求學,必然要住在生舍中,每五天的沐休日方才能回烏龍村家中。确定入學後,當日回家,許大就開始給他準備各種行頭,生舍裏需要的被褥,換洗的衣服,反正每五天回來一次,就準備五身衣服,髒衣服回來讓人洗就好。
一床被褥,兩個裝衣服的包袱,許大想了想,怕他在私塾裏吃不好,又裝了兩瓶許二秘制醬菜。銀子自是準備妥當,下了學在縣裏想買什麽就買什麽。
許大雖然看着粗枝大葉,但其實在照料人上面,比起兩個弟弟反倒要好上一籌,檢查了幾遍才放心睡去。
隔日清晨,一家五口早早起床,全家去送涅生上學。坐在馬車裏,一家五口除了小涅生,都興高采烈,家裏頭終于要出一個讀書人,而且未來還可能是秀才舉人狀元當大官,想想就覺得激動呢。
其實許香對功名沒什麽向往,她上輩子含着金鑰匙出生,雖然結局悲慘,但在被慕狗殺害前,她在國中名聲顯赫,朝中一品大官,也未曾放在眼裏。如今想着小涅生想要入仕,出人頭地,卻不得不從考秀才開始。就算一切順利,從童子試到朝廷殿試,也不知要多少年。
然而這是涅生的抱負,一個男孩就應該有遠大抱負,所以她希望他實現夢想,即使她明白,一旦實現,可能她家涅生就要給慕狗鞍前馬後。
相對比四兄妹的興緻勃勃,小涅生就沒那麽開心。坐在馬車裏,低着頭郁郁寡歡。
他已經十一歲,再過幾年肯定就會離開烏龍村,所以他異常珍惜這些年的生活,隻想和香香和哥哥們在一起。如今去了縣裏私塾,五天休沐日才能回家一次,想想都覺得好難過<ahref".5./books/38/38874/"target"_blank">請允許我們相依爲命。
但這是大哥的一片好心,他怎能辜負?
抵達私塾,還未到開課時間,在老夫子的帶領下,小涅生來到了他要入住的生舍。生舍中已經有兩個差不多大的男孩,正起床漱洗準備去上課,看到陰陽臉的涅生,有點嫌棄地癟癟嘴。
四兄弟同心協力快快整理好床鋪,就讓涅生跟着老夫子去課堂。
許家四兄妹準備打道回府,可走到私塾外的馬車,準備上車時,許大卻停住不動。
許三問:“大哥,不走麽?”
許大想了想:“今天鐵蛋第一天上學,我還是有點不放心。”
許二點點頭:“鐵蛋一待就是五天,這孩子可是頭一回離家呢!”
許三也深以爲然:“是啊,也不知道他一個人習不習慣?”
許香這時也才發覺,涅生去了學堂,她和哥哥們一起回家,少了一個人,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她剛剛可是注意到,生舍裏那兩個孩子,對涅生這個新弟子一臉敵意,也不知老實的小涅生會不會被欺負。
許大放下掀開的馬車簾子:“我們還是去看看吧。”
其他幾人立刻附和點頭。
于是本來離開的四兄妹去而複返,悄悄折回了私塾。
爲了不讓涅生發現他們而上課分心,四兄妹悄悄趴在窗外,隻齊刷刷露出幾雙眼睛,往那課堂裏看去。
插班的涅生坐在最後一排,此時低着頭看書,一副安靜乖巧的樣子。
“你看咱們家鐵蛋最認真。”
“我猜不出幾天,鐵蛋肯定是這私塾裏最優秀的學生。”
“沒錯沒錯。”
……
正在前面講學的老夫子,輕咳了兩聲:“窗外的家長,請不要打擾弟子們學習。”
教室裏包括涅生,都往外看來,許大趕緊大手一壓,将旁邊的弟弟妹妹腦袋壓下去,幾個人貓着身子蹑手蹑腳離開了。
看到涅生在課堂裏乖巧的樣子,許家四兄妹,總算是稍稍放心,驅車回村子。
隻是到了傍晚吃飯,許二習慣性地拿了五雙碗筷出來,四兄妹上了桌子,看到那多出來的一碗飯,方才覺得不對勁。一時飯桌上比往日安靜許多。
過了許久,許三忍不住開口:“大哥,我怎麽覺得鐵蛋不在家,有點不習慣啊!”
許大一張面癱臉點點頭:“鐵蛋總是要去讀書的,過幾日咱們就會習慣。”
許二歎了口氣:“也不知那私塾裏夥食怎麽樣?鐵蛋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要是夥食跟不上,可就不好了。”
許大皺了皺眉。
許香也稚聲稚氣道:“鐵蛋哥哥人那麽老實,不知道會不會被私塾裏的孩子欺負。”
許大眉頭皺得更深。
沉默了許久,他又終于才出聲:“鐵蛋天資聰明,會應付得來。他是咱家裏的希望,以後可是要考功名當大官,爲咱許家争口氣的,男孩子本來就要出去鍛煉鍛煉,吃點小苦不算什麽<ahref".5./books/38/38873/"target"_blank">豪門之玄醫[穿越]。”
其他幾人沒再說什麽,但是吃過飯的許大,卻一個人去了涅生的屋子,東摸摸西摸摸。
涅生來家中四年有餘,早就是家裏的一份子,他聽話懂事,小小年紀就知道幫助哥哥們分擔事情,許家三兄弟是将他當成親弟弟一般對待,也打好了注意,待過了幾年,就讓香香嫁給他。
但沒想到,隻是離家求學,就讓人舍不得,但是許大有種感覺,涅生是困在淺灘的蛟龍,總有一天會一飛沖天。
别問他爲什麽有這種感覺,因爲哪個家長看自家孩子,都是與衆不同的天才。
許香偷偷摸摸鑽進屋子,走到許大身後:“大哥,我知道你舍不得鐵蛋哥哥。”
許大被她突然出現吓了一跳,轉頭看了看她:“香香,鐵蛋去了縣裏,以後很多事情你要自己做了。”
香香點頭:“大哥,我長大了,什麽事都能自己做。“罷了,又有點沮喪道,“要是私塾收女子就好了,我還可以去保護鐵蛋哥哥。”
許大本來是點點頭,但轉念一想,要是香香也去了學堂,那他可真是如何都舍不得。他笑着揉了揉自家妹妹的腦袋:“沒關系,等五天後的休沐日,我們就去把鐵蛋接回來。”
許香點頭,數了數手指:“五天好像也沒有多久。”
許大看了看她胖乎乎的手指,面癱臉上浮現一絲寵溺的笑:“沒錯,五天也沒多久。”
許家一家五口在對涅生挂念的時候,這廂的涅生在私塾的日子過得确實不太好。
私塾有供住宿弟子吃飯的飯堂,但是那打菜的師傅忒小氣,舀上一勺子菜,放在弟子飯盒前,非得抖上幾抖,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中風發作。涅生倒是食量不大,但看着那可憐兮兮的半片肥肉幾根菜葉子,也很是無語。
吃飯倒也罷了,下學回到生舍,才是大問題。
同生舍的兩個男孩,是兩個員外家的公子,十分霸道嚣張。涅生是新來的弟子倒也罷了,偏偏還是個陰陽臉的醜八怪,不欺負他似乎都對不住他們兩個老弟子的身份。
涅生洗漱完畢,端着盆兒從外頭回來,推開門,一個水盆眼見着要從門上落下,但說時遲那時快,他輕輕一跳,已經将水盆拖住,然後放在了地上。
外頭等着看戲的兩個老弟子,急匆匆沖進來,前面一個腳下一踩,正好踩中水盆,咕咚一聲摔倒在地,濕了一身。
涅生輕飄飄看了眼那摔在地上的胖墩,慢條斯理在床上躺下,但身子還未挨着床鋪,又覺得有異樣,原來是那枕頭上叫人放了一條大青蟲。
他手指輕輕撚起,再往床上一躺,随手一彈,那大青蟲就飛進了氣勢洶洶張嘴要跟他理論的瘦竹竿嘴中。
地上的胖墩好不容易一身濕漉漉爬起來,看到瘦竹竿哇哇嘔吐,吐出一條青蟲,惡心地往後一跳,再次咕咚摔倒。
偷雞不成蝕把米,胖墩和竹竿自是不會善罷甘休。
兩人清洗完畢,再回到生舍裏,看着躺在床上握着一卷書在看的涅生,計從心生,雙方使了個眼色,拿出繩索,一起上前準備将涅生捆起來。
然而一胖一瘦才靠近,涅生隻輕飄飄看了兩人一眼,伸手拉主胖墩手中繩索一端,飛快抽出來繞了幾圈,本來準備綁人的胖墩竹竿,被綁在了一塊動彈不得。
“你放開我們!”
“我們要告訴先生<ahref".5./books/38/38872/"target"_blank">魔定三生!”
涅生冷着臉掏掏耳朵,伸手從床底将剛剛換下來,帶着酸爽氣息的足衣,一人一隻往兩人口中塞去。
屋子裏總算安靜了,涅生閑适地躺在床上繼續而地上的胖瘦二人組,聞着口中那腳丫子味,流下了悲憤的眼淚。
隔日早上,涅生才将地上兩個家夥解開。胖墩和竹竿被綁了一夜,眼淚都快流幹,一得解放就哀嚎着去找夫子告狀。
但是這兩孩子前科累累,而涅生經過第一天的學習,老實内斂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老夫子自是不信。
心有不甘的胖瘦二人組,還想着伺機報複,還拉攏其他人一起,哪知連着兩天不僅報複不成,又是被小涅生不動聲色地虐了一番,連一絲半點證據都沒有。
這兩人終于徹底偃旗息鼓,對涅生有恨又怕,每每見到都繞着走。
五天之後,便是休沐日。
許家四兄妹早早就去城中,說是打算采購些東西回去,但其實隻随便買了點東西,一家四口就老老實實待在私塾門口,等着涅生放學。
終于熬到傍晚時分,看到私塾裏有孩子沖出來,許大就領着弟弟妹妹往裏跑,不一會兒就看到了慢慢吐吐跟在一衆弟子後頭的小涅生。
涅生低着頭,似乎心情有些低落的樣子。看到香香和哥哥們興沖沖跑來,也隻是小聲開口打招呼。
許大一看不對勁,湊進捧着涅生臉左右打量了一番,朝弟弟妹妹道:“你們看鐵蛋是不是瘦了?”
私塾的飯菜又少又難吃,加之涅生故意每日隻吃一點,五日下來,下巴自是尖了兩分。
許二許三一看,還真是瘦了不少。
許二問:“鐵蛋,私塾的夥食是不是很差?”
涅生低着頭,不作聲。
許三揮揮手道:“不用問就知道,私塾的夥食能好到哪裏去。”
許大想了想道:“明日咱們給私塾多交點錢,讓飯堂給涅生開個小竈,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不能餓着。”
因爲涅生一直低着頭,三個哥哥就看不到他的臉。
但是許香比他矮了半個腦袋,将他臉上看得一清二楚,她咦了一聲:“鐵蛋哥哥,你臉上怎麽有傷痕?是不是被人欺負了?”
許大咦了一聲,再次将涅生臉擡起來,果不其然,臉上好幾道小口子,看着像是被人抓的。這還得了!
他一聲怒吼:“誰欺負你的?告訴大哥!”
涅生怯生生看着他,目光含水,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但是就不說話。
許大想了想,還是先回家再說。
在馬車上,四兄妹輪番問涅生在私塾到底怎麽回事?但是他就頂着着一雙霧氣沉沉的眼睛,什麽都不說,被問多了就隻道“挺好的”。
正是這句“挺好的”,讓許家三兄弟意識到,涅生一定是在學校受了欺負,還欺負得不輕,連說都不敢說。
這可急壞了一家子。
其實他們知道說了也沒什麽用,私塾裏都是孩子,他們做家長的也不能真的去教訓人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