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奮力爬起來,打開包裹來回數了三遍裏面的銀子,頓時又慘叫一聲,顫抖的手指筆直指向錢多多,
“我在京城花了三百兩銀子買來的車啊,你、你難道賣的時候就不心疼嗎?”
錢多多嘿嘿笑了幾聲,悠哉遊哉的道,“賣的是你的車,我心疼什麽?能讓大名鼎鼎的徐子逸自己也掉一次毛,難得啊!”
徐子逸無語,捧着那五十兩銀子欲哭無淚。
“對了。”錢多多忽然想起一事,道,“剛才我在街上打聽了一下,林老爺子的壽辰就在明天。我們去瞧瞧熱鬧好不好?”
徐子逸歎氣,“還問什麽,你大老遠的把我拉到柳州來,不就是爲了湊這個熱鬧的麽?”
錢多多哼道,“這個熱鬧可不一般。各門各派的都派了人前來觀禮,我當然要去認認臉了。現在跟你說,隻不過是因爲還有件事要告訴你。”
她舉起兩根手指,“入場觀禮的費用,每個人二十兩銀子。”
徐子逸捧着那包銀子,喃喃道,“這就是說,到了明天,我們兩個人的全部家當就隻有十兩銀子了?”
錢多多拍拍他的肩頭,同情的道,“阿逸,多看兩眼罷。到了明天剩下的十兩銀子還要交房錢。”
徐子逸思考了一陣,小聲的問她,“不如我們趁夜逃走好不好?”
回答斬釘截鐵,“不行!我錢多多怎麽可以做這種白吃白住違背良心的事!”
“……那你私自賣光了我的馬車,怎麽就不違背良心了?”
錢多多陰森森的笑,“要不是你交不出月家的十萬兩銀子,被他們在後面一路追殺,我們會混到這麽慘?”
“……”
“說來倒也奇怪,那個姓月的似乎從開始就吃定你還不出錢似的,難道你的對頭都知道你花錢的本事超級厲害麽?”
“大概吧。誰知道他怎麽想的?”徐子逸懶懶打了個呵欠,漫不經心的道,“我要睡了。”
居然真的倒頭睡了下去。錢多多叫了幾聲,見徐子逸不理自己,也隻得用力把他推到床的另外半邊,百無聊賴的跟着睡了。
夜深了。
四周一片靜谧,隻有打更的梆子聲遠遠的偶爾響起,在空曠的街道上慨歎似的回蕩着。
耳邊響起的是平穩的呼吸聲。錢多多早已睡得熟了。
徐子逸不知何時悄然睜開眼睛,靜靜端詳着這張近在咫尺的純真睡臉。
睡着的時候顯得安靜多了,每次睜開眼睛之後,十次倒有八次是瞪着自己的。隻怕她自己都不知道吊起眼睛瞪人時的表情有多可愛。
挺翹的鼻子,遇到不如意的事情就會不自覺的皺起來,讓人忍不住想去捏捏。
紅潤的嘴唇裏從來就吐不出什麽好話,但不知怎的,就算是鬥嘴的時候心情也好得很。想起她每次氣到不行了就跺腳大罵“你是豬”的那副别扭神情,仿佛有種愉悅會從内心深處發散出來。
徐子逸忍不住笑了。居然會如此的喜歡上一個人,隻怕自己早幾年也難以想象的罷。
朦胧的光線照在錢多多融合着稚氣和成熟的臉龐上,她在睡夢中更像個大孩子。
徐子逸撐起身子,悄然注視着。紅潤的嘴唇在睡夢中半張着,實在是說不出的可愛……呃……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錢多多在夢中咧開嘴嘿嘿的笑,然後一線銀絲從嘴角處流下來。
這姑奶奶……居然做夢也會流口水!
徐子逸又好氣又好笑,從外衫裏摸出一帕方巾來,在她的嘴角處仔細抹拭幹淨。
手指剛碰到嘴角的時候,錢多多閉着眼睛忽然翻了個身,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正好面對面的窩在徐子逸懷裏。
徐子逸心猛得一跳,拿着方巾的手頓住。
恬靜秀美的容顔就在眼前,睡得毫無防備,讓人移不動視線。
手指不自覺的在潤澤的嘴唇上摩挲着,人也像着了魔似的慢慢俯下身體,一點一點的湊近……
嘴唇輕輕的觸到同樣濕熱的嘴唇,乍觸即分。徐子逸半撐着身體,神情複雜的望着沉睡中的錢多多,輕歎一聲,翻身下床,輕手輕腳的走出門去。
後院有一口井。徐子逸提起一桶井水,劈頭澆了下去。
正是寒暖交替的天氣,夜裏被冷風一吹,濕透的全身凍得直哆嗦,但心頭翻騰的火熱終於算是壓下去了。
對着自己在井中的倒影苦笑幾聲,徐子逸按住傷口往回挪了幾步,忽然頓住。向來懶散的目光瞬間變得犀利無比,直視庭院深處。
零碎的樹影下靜靜立着一個人。衣袂月白勝雪,神色冷漠如冰。
如此人物,除了月滿閣的少主月無心,不作第二人想。
徐子逸的臉色微微一變,随即若無其事的笑了笑,“原來你也來了。林老爺子的面子當真大得很。”
月無心同樣笑了笑,“林至肖的面子再大,卻還奈何不了我。我來這裏的目的你清楚的很。”
“笑話,你的目的爲什麽我會清楚?”徐子逸伸了個懶腰,打着呵欠道,“沒空聽你賣關子。這院子不是我的,你愛站在這裏吹冷風就請盡管站罷,恕我可不奉陪了。”嘴裏說着,腳下就往屋子裏走去。
月無心悄然立在原地,沉默着盯着徐子逸很久,輕聲道,“這些天,你和那個錢多多相處似乎不錯?”
徐子逸背對着他走得不緊不慢,微笑着回答,“能和心儀之人日夜相伴,甘甜如怡。”
“是麽?”
望着徐子逸濕透的身影,月無心的眼瞳中漸漸浮起一絲譏诮之意。“小逸,每夜澆冷水的滋味不好受罷?”
清冷的月色将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徐子逸踩着自己的影子慢慢走着,臉上不知何時已沒有任何笑容,冷冷道,“個中滋味如何,不勞尊駕費心。”
晨曦的光線照耀在紙窗上,徐子逸睡得正熟,隻覺得身上忽然凍得厲害,迷迷糊糊的去抓被子,伸手卻抓了個空。
多天以來養成的習慣讓他本能的一閃,閉着眼睛從床上跳下來。果不其然,下個瞬間隻聽嘩啦水響,床上已經成了水淹澤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