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錢多多滿臉不耐之色,小二的神色越發恭敬客氣了,小心問道,“您都看不上眼的話,請随意點菜,隻要柳州城内找得着的,小店一定能采辦來……”
錢多多更不耐煩的揮揮手,“兩個饅頭。”
“呃?”店小二的笑容一僵。
“兩個饅頭,再加兩碗白水,馬上送到客房裏去。”錢多多從懷裏摸出個錢袋抛到銀櫃上,擺擺手道,“不用找了。”
随即扶着徐子逸大搖大擺的走進後院去。
徐子逸回頭看看店小二打開錢袋後難看的臉色,小聲問道,“多多,裏面有多少錢?”
錢多多道,“六個銅闆。四個是飯錢,兩個是打賞的,附送錢袋一個。”
徐子逸苦笑道,“你還真是大方。”
錢多多哼了一聲,“我向來大方。”
徐子逸追問道,“那你身上還有多少錢袋?一個,兩個,還是三個?”
錢多多很幹脆的回答,“沒了。”
“……難道說這是我們的最後一點錢了?”
“嗯。”
“那今天的房錢怎麽辦?”
“……”
兩個人互視半晌,沉默。
安靜了很久之後,徐子逸開口了,“兩個輪子的馬車雖然不太穩,還是能趕路的,對不對?”
錢多多歎氣,“好像是的。”
“那……好吧。”徐子逸無奈道,“多多,等下你再去拆個轱辘賣了罷……”
不消片刻,熱水送上來了。
徐子逸裝作沒看見店小二退出房間前黑成鍋底的臉色,慢條斯理的解開衣衫,全身都泡進熱騰騰的澡桶裏,閉着眼睛喚道,
“多多,幫我把毛巾遞過來。”
“好。”
“多多,水有點冷了,幫我加點熱水。”
“好。”
“多多,我的手夠不着,幫我擦背。”
“……好。”
“多多,水裏有血腥味,幫我去采點花瓣來灑在水裏。菊花,桂花都可以。”
錢多多瞪了他半天,猛地把毛巾往水裏一丢,轉身提起半壺燒開的熱水全倒進木桶裏。
徐子逸大叫一聲,濕淋淋的自木桶中跳出來,“你幹什麽?”
錢多多抱着胸冷笑,“使喚我的感覺不錯罷。要不要再試試?”
徐子逸歎着氣往床上一倒,“我可是傷患。”
“喂喂,”錢多多沖過去把他揪起來,丢過一條毛巾,“把身上擦擦幹,這張床是兩個人睡的,被你弄濕了我怎麽睡覺?”
徐子逸不甘不願的動動身體半坐起來,忽然悶哼一聲,又倒了下去。
“傷口又迸開了?”錢多多皺起眉頭,過去粗略的檢視了幾下又開始滲血的傷口,坐到床邊熟練的把纏在徐子逸身上的繃帶解開,邊上藥邊皺着眉道,“阿逸,和你待久了,别的沒學會,逃命和治傷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了。”
徐子逸倚在床頭懶洋洋的回道,“這是護身法寶,多學點總沒錯。”
錢多多哼道,“話是沒錯,不過像你這樣成天惹事的倒也不多見。那個月滿閣在江湖上多大的名頭,你居然也敢拔它的毛?”
徐子逸眼睛裏透出狡黠之色,笑道,“就是找這樣的大戶拔毛才過瘾嘛。尋常人家哪裏能一次拔出十萬兩銀子來?”
錢多多冷笑着用力一勒繃帶,滿意的聽到哀哀痛叫聲,嗤聲道,“原來所有的麻煩都是自找的。”
徐子逸痛得不住的吸氣,半天才緩過來,苦笑道,“就算以前的麻煩都是自找的,這次可絕對不是我惹事。若是早知道雇主是月無心,就算給我一百萬兩銀子我也不會接這筆委托。”
錢多多搖頭歎氣,“你的對頭還是真多……對了。”他忽然一拍手,道,“現在正好缺錢,你不是吞了月滿閣十萬兩銀子嗎,還不拿點出來用?”
徐子逸笑道,“用掉了。”
錢多多呆住,“十萬兩全都用掉了?一百兩都不剩?”
徐子逸不好意思的抓抓頭,“一兩都沒剩下。”
錢多多象看怪物似的死盯着徐子逸看了半晌,無力的垂下頭,喃喃道,“十萬兩,這麽快就沒了……怪不得你成天要到處拔毛……”
她突然撲過去抓住徐子逸的肩膀拼命的搖,“說!你到底是怎麽用的?”
“痛痛痛痛痛!”徐子逸疊聲哀叫個不停,“我的傷……”
錢多多突然記起來這是個重傷患,急忙松了手,拿起繃帶繼續包紮傷口。
細雨綿密的打在屋檐上,沙沙的輕響。錢多多垂着頭利落的把紮好的繃帶打了個結,拍拍手笑道,“大功告成!”
擡起頭時,卻見徐子逸正靜靜凝視着她,不知道已看了多久。向來隻帶着調笑色彩的眼眸中此刻卻閃着某種難以言喻的神色,隻覺得亮的懾人。
錢多多疑惑的摸摸自己的臉,“阿逸,你盯着我看什麽?”
徐子逸收回了目光,心事重重的道,“看着你,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來。”
錢多多訝道,“什麽事?”
“很重要的事啊!”徐子逸勉強坐起來,拉過錢多多的手,羞澀的道,“多多,剛才我們肌膚相親,人家的名節已經毀了。今後人家就從了你了,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人家……人家以後非你不可……”
錢多多渾身寒毛都炸起來,像被蛇咬似的猛甩開徐子逸的手,飛快的向後連跳幾大步退得遠遠的。驚魂未定的再看時,徐子逸已經大笑着倒在床上,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錢多多呆了呆,想要撲過去痛扁他一頓,又忌憚他身上的傷口,又氣又惱,最後恨恨的一跺腳,“徐子逸,你這頭豬!”
氣沖沖的摔門沖了出去。
徐子逸又笑了一陣,慢慢收了笑容,望着大開的房門出了會神,再看看自己被甩開的手,低低的歎了口氣。
本以爲她不到天黑是不會消氣的,沒想到隻過了半個時辰,錢多多居然就滿臉喜色的回來了,手裏還提了大包銀子。
徐子逸怔了怔,喜出望外的大叫道,“一個轱辘居然賣了這麽多錢?”
“做夢!”錢多多哼道,“那個車行的楊扒皮真的名不虛傳,再好的東西都被他貶錢不值。”
徐子逸驚訝的指着那包銀子,“那這麽多是哪裏來的?”
錢多多聳聳肩道,“當然是我把那輛車全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