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自主,輕輕吻了吻她的血色淡薄的唇:“英芝,朕懂你的意思了。朕答允你,給孩子們選擇的權利,也給他們被選擇的責任。”他收回撫在劉英芝腹上的手,雙手緊緊環住劉英芝的肩,他的胸膛緊緊貼住劉英芝的背,感覺着懷裏人的心跳從那單薄的背透過來,一下一下,仿佛就跳在自己的心上:“英芝,其實朕并不在乎孩子。朕在乎的,隻有你;朕最想握住的也隻是你的手,一生一世,來生來世。”
劉英芝靠在歐陽謝懷的懷裏,望向窗外長天,無星無月,暗沉一片。歐陽謝懷的胸口耿耿熾熱,但未及溫暖她的心,已叫悲哀湮滅。
流年暗轉,暑氣一日日淺了下去,晴天遼闊,漸漸顯出秋日的幾分高遠來。
這一日,歐陽謝懷在禦書房處理政事完畢,就往承福殿來。近了内殿,就遠遠瞧見劉英芝端坐桌前,手中執着卷冊正凝神細看,桌上還堆着厚厚一撂的卷冊。
此時,天已近暮,夕晖斜鋪,将劉英芝一身白衣鍍上淡淡的金紅顔色,襯着這暈暈暖色,她的容顔愈發顯得清麗端妍,美不勝收。
歐陽謝懷卻微微皺眉,輕聲呵斥侯在外間的張祥:“朕不是叫你看着英芝,要她安心靜養,不可操勞?她怎麽不是在床上歇着,卻是在那看書?多久了?”
張祥滿心冤枉,卻不敢申辯,隻跪着告罪:“奴才不敢違抗聖命。劉大人午後一直在床上歇着。後來尚書來了,又帶了這許多策論來。劉大人與他談了半個多時辰,興緻很高。尚書走後,奴才勸劉大人歇息,但劉大人說精神甚好,非要看那些策論不可。奴才勸說不過,隻好——”
歐陽謝懷擺擺手,步入内殿。
劉英芝一向警敏,此刻卻仍捧卷細讀,唇角笑意微微,微垂的長睫下隐隐可見流光熠熠。
歐陽謝懷走到他身側,輕輕咳嗽一聲。劉英芝這才從文章中醒覺過來,喚了聲陛下,忙要站起身來。
歐陽謝懷輕輕按住他肩頭:“坐着罷,小心身子。”說着從她手裏将卷冊抽了過去,随意翻了翻:“什麽好文章,叫你看得如此入神?”
“陛下,不僅是好文章,更是好人才!”劉英芝滿面笑意,迎着絢麗霞光,無限容華:“這次各州府推薦帝都的官吏,陛下讓吏部出的是關于百姓生益的題。這個題出得極好,所以臣私下托了尚書,讓他請京中各部官員也就題做些文章上來。尚書方才與臣談了此事,說其中一人的文章尤令人激賞。臣方才仔細看了,果不其然,有宰輔之才!”
“哦?”歐陽謝懷将手中策論展開,最左下有一行小字:陳知新。“陳知新?可是常州赈災的那個?”
劉英芝微笑颌首:“正是。臣原先覺得此人性情嚴明品格勤廉,又長于上下溝通營轉調度,所以向陛下薦了他去辦常州赈災的事。臣原是屬意讓他在吏部頂個缺,陛下卻他放在戶部,其實并非他的長處。”頓了一頓才接道:“不過他這篇策論做得實在是好,有大賢之風大才之貌。此人才德不下于臣,行事手腕更勝臣良多,陛下當密切留意,不要負了如此能才。”
歐陽謝懷許久不見她如此歡顔,卻是爲着别人,心下不快,不由冷哼一聲,将手中卷冊摔在桌上。
劉英芝微微錯愕,略一思索心下便有些明白,含笑而言:“陛下,臣曾說過:立國在于黎民,立政在朝臣。陛下可還記得?”
歐陽謝懷聽了,明白過來,面色稍霁,也在桌旁坐下來,握住劉英芝的手:“别忘了你現下身子特殊,不要太操勞了,再者說到底,這畢竟是朕的天下。”
劉英芝聽得最後一句,心猛地一跳,似乎抓住了什麽,卻再不敢不願多想,隻輕輕道了一聲:“臣明白。”
歐陽謝懷笑笑:“朕方才從承福池邊來,見滿池荷花大多謝去,唯有一枝,依舊皎白娉婷,開得正好,朕瞧着那白荷便似看見你一般。朕這幾日都在想給皇兒起什麽名字才好,就在剛才卻有了主意。”他從案上筆架上取過一支紫毫,蘸飽了墨,在潔白如雲的宣紙上寫下一個字。
“和?”劉英芝點頭:“好名字。”
聽到他的稱贊,歐陽謝懷更是滿面得色志滿躊躇:“這和字,與荷諧音;再者,朕希望他兄弟二人能夠兄友弟恭,一團和氣,那麽,天下也就一團和氣太太平平了。”
劉英芝微笑颌首,問:“那另一個孩子呢?陛下可有想好?”
“另一個孩子的名字,朕留給英芝起。”歐陽謝懷走到她身邊,蹲下身子,雙手環着劉英芝的腰,頭輕輕枕在她腹上,靜靜聽了一陣,擡頭笑道:“你都沒有睡,他們卻都睡着了。”不過半旬,劉英芝的肚腹又隆起不少,僅容歐陽謝懷張開雙臂勉強環抱。若說十月懷胎,現下離臨盆還有三個多月,歐陽謝懷擡頭看着劉英芝日益削尖的下颌,擔憂從心底升起,她是這麽單薄清瘦的人啊——
劉英芝微笑:“臣想到一個了。”說罷也提筆在那紙上寫下。
歐陽謝懷起身來看:“讓?”
劉英芝微微點頭:“對,取君子貴忍讓之意。”
歐陽謝懷聞言朗笑:“英芝,你自己是個君子,就要孩子學你,也做個君子?”他彎腰在劉英芝鬓邊輕輕一吻:“其實是個君子也沒甚麽不好,隻是千萬别象他母後一樣不解風情愛煞風景。”
他氣息灼熱,拂在劉英芝耳畔,劉英芝的心不由一亂,這一亂之下隻覺得心口處沉沉生出一種凝滞感,仿佛被悶捂住,跳得極緩極倦。不着聲色地壓住不适,劉英芝淡淡道:“陛下,您以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