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謝懷看她眉目端靜,心裏微微發冷,強笑道:“英芝有話但說無妨,朕決不打斷。”
劉英芝離了桌案,步下台階,折身下拜。
歐陽謝懷急道:“緣何如此?快起來!”說着就要離席來扶。
劉英芝擡起頭來,神色清湛:“臣罪當萬死,請皇上讓臣跪着說話。”
“好,好,朕不與你拗,你累了就趕緊起來。”歐陽謝懷無奈,隻得又坐了下來。
劉英芝的臉上這才帶出一點點的微笑,又速速斂去。歐陽謝懷一直留心着,自然沒有錯過,隻覺得那淡淡一點笑意如春柳拂水,在自己心裏蕩開細細漣漪。
劉英芝端肅了容顔道:“臣兼之年來嘔心瀝血才學已盡不堪任用,但請陛下允臣辭去丞相一職,歸隐山林。陛下恩眷之隆,臣百死不能報于萬一,萬望陛下體諒臣心,準臣所奏。”她語調柔雅,但字字說來堅定卓絕,說罷折身叩首。
歐陽謝懷隻覺一身熱血徹骨涼透,魂靈幾欲脫體而出,千百念頭轉眼過,卻一個也抓不住。一時竟不知該怒該悲還是該怨,隻直愣愣盯死了階下跪着的人,而那人伏地不起,隻給他看了三千青絲。
他早知那人多情于天下,無情于他,性子比男兒還剛烈,隻是他強着不肯放手,他總以爲,那人有朝一日總會明了他的情識了他的意,不會辜負自己。太醫診出喜脈來,他欣喜若狂,想着有了這點骨血羁絆,終是能留得她住,卻萬不料,竟是叫那人下了決心,要舍了天下人舍了他。
他不允!離幸福這麽近的時候,休想叫他放手!劉英芝,永遠隻屬歐陽謝懷一人,她腹中血肉,就是榮王朝未來的帝王!
心下一激靈,猛地醒過神來,無論将來如何,眼下最要緊的是要抓緊這個想逃離自己身邊的人。歸隐山林,一輩子休想!
歐陽謝懷站起來,走下台階,強拉起了劉英芝:“英芝,你以爲朕放得開你?如果能放手,朕早已放手。如今,你已懷了歐陽家的骨血,這個孩子,無論男女,都是榮王朝的主人!朕要昭告天下,封你爲後,将我們的孩子,立爲儲君。”
劉英芝望着他,眸底平靜無波,微微帶着悲傷的意味。
歐陽謝懷被她那樣看着,原本要強勢說出的話也出不了口,隻得道:“英芝,朕知道委屈了你。但是,朕不能沒有你。朕拿這天下換你,你允了朕,好不好?”
“臣,也是有底線的。”劉英芝開口,依舊平靜溫和:“陛下,您對臣要求得太多了。臣已将一身所學畢生智慧奉獻給您,您卻不能舍臣一點點的平靜。”
歐陽謝懷截言:“英芝對朕何嘗不是如此?朕把心給了你一人,你也不肯舍一點點的心給朕!”
劉英芝微微蹙眉,掩去苦痛:“情之所鍾,本不是交換的遊戲。陛下爲何不能體諒?”
“情之所鍾,确實不是交換的遊戲,”歐陽謝懷慘笑:“情之所鍾,是把利刃給了鍾情之人,死活全在她。朕坐擁天下卻獨獨得不到所愛的人,得不到你的心。英芝英芝,有時候,朕真想剖開你的心,看看裏面究竟裝了什麽?容得下蒼生萬民,獨獨容不下一個歐陽謝懷!”說着,忍不住扣住劉英芝的頸,強吻了上去:“朕不放你走,死也不放——”
歐陽謝懷霸道地撬開劉英芝緊閉的唇,不容劉英芝退避。劉英芝的手用力地想撐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卻叫歐陽謝懷另一隻手牢牢箍住了腰,掙紮不出半分力氣。唇齒之間滿是帝王霸道猛烈的氣息,令她一陣陣眩暈,虛軟得幾乎站不住腳。腹中絞痛越發厲害起來,幾乎逼得她神智抽離,再也撐不住,任由皇帝抱住自己。
歐陽謝懷猛地感到不對勁,退開一看,吓得心魂皆碎。
劉英芝眉頭緊蹙,臉色雪白,原本撐在自己身前的手不知何時已捂在腹上,整個人隻是由自己抱着,搖搖欲墜。
“英芝!”歐陽謝懷一把抱起劉英芝,匆匆轉入寝殿,将她安放在塌上。看她落汗如雨,輾轉呻吟,心中急痛,恨死先前的鹵莽,竟忘了她此時身體的特殊狀況!若是因此讓她有了三長兩短,自己真是萬死莫贖。緊緊握住她的右手,爲她拭去額間冷汗,對她的腹痛卻不知如何是好,眼看着她的左手壓在腹上,死死揪住,心下駭然。
早有人傳了太醫來,見此情況,一請脈,在劉英芝腹上一探,臉色刷白。
歐陽謝懷的臉色更是白得發青,攔住太醫的叩拜,急問:“如何?”
“劉大人似是被人下了那種藥,劑量非常大。胎兒,胎兒——”
“胎兒如何?”歐陽謝懷的眉擰成一股。
太醫咬咬牙,道:“多半是保不住了。”
歐陽謝懷跌坐在地,滿天血紅撲面而來。那種藥啊,長在宮中,豈有不知的道理。隻要一點點就可以堕去胎兒,何況是大劑量!刹時隻覺得萬事俱休滿目成灰。耳邊聽着劉英芝壓抑不住的苦痛呻吟,慢慢撐起身子來,卻又猛聽得太醫驚呼:“血!出血了!”掉頭去看,果見那雪白的衣袍上滲出點點血紅來,随着她每一下的輾轉而擴散開來。
邊上幾個太醫趕上來壓住劉英芝的身子,不叫她劇烈的掙紮傷了自己。
“請陛下暫且退避,免得沖撞了——”有膽子大一點的太醫上前勸阻道。
“沖撞什麽?”歐陽謝懷立在大殿之内,他的的聲音冷如寒冰:“朕要守在這裏守着英芝,誰敢叫朕出去,朕誅他九族!”
再無一人敢說話,劉英芝漸漸低弱下去的聲音成了殿中唯一的聲音。
歐陽謝懷的手依舊緊緊握住劉英芝的手,手裏的汗水冰涼,幾乎要握不住。劉英芝的叫喊突地凄厲了,幾要脫出太醫的壓制,抱住肚子翻滾。
歐陽謝懷心痛欲裂:“來人啊!把寝宮的宮女太監全拉下去,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