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極其不甘願,但蜀音男子還是老老實實跟着陳知新回到了縣衙。還不等他們進門,留守的林思淼就皺緊眉頭繃着臉迎了出來:“不好了,大人,城南的土地廟後院裏又發現了一具渾身破損死去多日的無名屍體——”
眉頭一跳,陳知新胃部絞痛地望了藍銀玲一眼,深吸了一口氣,推了推還不知怎麽回事的蜀音男子,哭笑不得的催促:“不好意思,麻煩你再跟我們走一趟吧。”
“幹啥子去嘛?”
“……認屍。”
半個時辰之後——
“……”意料之中的謾罵聲接連不斷的回蕩在局促狹窄的停屍窖裏,幾乎從見到屍體的那一刻開始,蜀音男子的叫嚣咒罵就沒有中斷的趨勢。陳知新沉默着劃開一抹苦笑,看了看美豔的臉上隻剩下猙獰這一個表情的藍銀玲,爲了不讓她煩躁之下親手敲昏好不容易找來的“知情人”,陳知新不着痕迹地伸出手,輕輕将她握緊的拳頭包裹在了掌心中。
見狀,藍銀玲抿了抿薄唇,不屑一顧地冷哼着别開頭去,悄悄紅了雙頰……
“辣塊媽媽的——這種歹毒的事到底是哪個混賬幹的!?偷就偷吧,好好的屍體給毀成這副德性,也不怕損了陰功遭報應啊!?作孽哦!”然而,不協調的喝罵聲打斷了二者之間流轉的暧昧,蜀音男子仔細檢查了一番面目全非的屍首,終于确定這具屍體已經不能再被“趕動”了:“完了完了,徹底毀了!這具屍體就近埋了吧,否則繼續腐爛下去,小心常州城會鬧瘟病的……哼哼,還以爲是什麽不長眼的同行冒犯到老子頭上來了呢!算了,不是一行計較也沒用,這回算本大爺倒黴,反賠了一筆好生意!可惡——”
“……怎麽,你能确定這不是其他趕屍人所爲的嗎?”捕捉到自己等候已久的重要訊息,陳知新連忙放開藍銀玲的手,趨前一步沉聲詢問。這一回,他得到了整團迷霧中第一個确鑿無疑的答案:“絕對不是同業所爲!行有行規不說,幹我們這門生意的,七宗八派的基本功都差不多,想要趕動屍體必須在死者的頭頂和四肢關節處點入符水,那符水是有味道的,若真點過與我點的不同的符水,一聞就能聞出來!況且,若是同行的話,毀屍是大忌!要知道逢山遇水屍體不好過去的地方,我們趕屍人都甯可自己背着屍體也不願損害屍體分毫的……”
“那……能不能再麻煩你透露一下,你們趕屍的時候屍體是怎麽走路的?”
“哈哈~官爺真當我們趕屍是雜耍啊,那些民間傳言不足取的!趕屍的時候,我們人在屍體前面三步遠的地方搖鈴爲屍體引路,屍體和活人走路沒什麽區别,隻是腳步更加緩慢些罷了,而且步子邁不太開,遇到門檻高的還越不過去呢,隻能靠我們扶……”斬釘截鐵的回答道,蜀音男子略有自豪地吹了吹八字胡:“而且我們趕的屍體沒有我們的命令是絕對不會自行亂跑的,離了我們十丈遠屍體就動彈不得了!”
“既然如此,那你知不知道除了趕屍之外,還有什麽能令死去多日的屍體自己行走,并回到在世時的居所故地重遊的方法嗎?”
“這……官爺,您也算問對人了!俺師父當年告誡過俺,中原有種漢代傳下來的秘術,能夠達到和趕屍一樣的效果,但維持的時辰非常短暫,并且也失傳了好幾百年了。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叫作什麽返魂術吧?具體的俺也不清楚了。”
“……原來如此,辛苦你了。”沉吟着點了點頭,陳知新示意慕容文取了些銀子賠償給蜀音男子,将前倨後恭千恩萬謝的趕屍人打發了出去。回頭望着抱臂倚牆,面冷如冰的藍銀玲,他别無他法地搔了搔頭發,小心謹慎地提議道:“銀玲啊,能抓到的線索又絕了一條,看來……要捕獲那個操着虛無缥缈的返魂之術的嫌疑犯,我們目前就隻剩下唯一的一個法子了。”
“……什麽方法?”藍銀玲挑挑眉,她可沒聽說過柳家姐弟還接這種死人生意?不過,隻要錢到位,想必這些都不是問題。
“很簡單,那就是——裝死。”既然嫌疑犯隻對新死不久的屍體下手,而常州城這個月内去世的屍體已經被詐了個遍了,想必尋不到新屍的犯人情急之下,是絕對不會放過“恰好”發喪的客“死”他鄉者的!
倒抽了一口涼氣,藍銀玲退後兩步,惡狠狠地與圍過來的慕容兄弟等人瞪向陳得滿面春風、狀似無害的陳知新,齊唰唰的問出問題的關鍵:“那麽——誰來裝!?”
“……我、我裝總行了吧,你們大家那是什麽眼神啊……”原本計劃犧牲掉“少了一個還有一個”的慕容兄弟的,但是識時務者爲俊傑,那兩雙一模一樣的大眼睛裏濃郁的怨氣不是假的。尴尬地擺了擺手,陳知新見風使舵的改口道:“真是的,不就是裝個死發個喪躺個棺材,再不濟埋土裏一小會兒而已嘛~~你們那麽認真做什麽,呵呵……”
“什麽叫‘而已嘛’!?好好的活人卻要裝死,你也不嫌晦氣!”懊惱地單手支額,藍銀玲仿佛頭痛似的緊閉了一會眼睛,接着,猶如鐵了心一般,她皺眉:“也罷!堂堂巡察州府若要客死常州,莫說朝廷那邊會炸了鍋,單就吓癱了的縣令也不好應付的。要是真想誰不知鬼不覺地引出嫌疑犯,死者的身份就不能太過張揚了。所以……陳知新,你不用‘死’了。可惡!便算我上輩子欠了你的吧……這回,我‘死’——”
“藍師爺~~~”崇拜地望過來,早就習慣了被“若即若離”的二人輪番拎出來當炮灰使的慕容兄弟慶幸自家人總算又逃過了一劫。
“銀玲……”歎息着笑了又笑,好像是找不到其他表情了似的,陳知新半晌沒有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