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一個奠字正對着兩口棺材,燭火搖曳,忽明忽暗,高懸的燈籠微微擺動身影,瞬間照亮了隐匿的黑暗。
秦威獨自端坐在椅子上,旁邊是一杯飄香的熱茶,未喝一口。
見秦亦白身穿孝服走來,稚嫩的小臉上不見悲痛,也未曾出現輕松,仿佛隻是平日裏例行傳他來詢問他的功課。
小小的身影在如此靜谧的黑夜裏,顯得瘦小可憐,有多久沒有仔細看看他,眉眼逐漸長開,依稀能看出将來的俊逸之姿,明眸轉動,不再是會撒嬌讨好的孩童,反而有着成人的穩重,是自己的抛棄才逼他至此。
曾經真心疼愛他那麽多年,但他是災星,若不是念在父子之情,早已将他丢棄,秦府也不至于落到此番地步。
秦威爲自己一刹那的動搖和憐憫而懊惱,随即起身,眼神淩厲的望着眼前的秦亦白。
“找我何事?”不再喚他爹爹,在他說出那般絕情的話起,二人早已形同陌路。爹爹是親人之間獨特的稱呼,現下的兩人似乎更像仇人。
“守靈。”秦威不再看秦亦白,冷冷的吐出二字,徑直的走向棺材,溫柔的表情,輕輕的撫摸着冰冷的棺木,“很快,你就可以真正瞑目了。”
秦亦白渾身一愣,似乎明白了秦威意之所指,但很快冷靜下來,自己雖然不怕死,可也不會乖乖的被人殺掉,何況還有錢多多三人的保護。
想到此處,秦亦白緊皺的心才逐漸舒緩,随之而來的是酸澀蔓延至喉頭,爲何現在還會有期待。
慢慢走向軟墊,依言跪下去。
“這靈堂好生奇怪,做法事的道士竟然不在靈堂。”錢多多皺着秀眉,靈堂很靜谧,沒有道士,沒有下人,隻有秦威和秦亦白守靈,未免太過奇怪,雖然靈堂沒有鬼霧新娘的氣息,可太過安靜的感覺總讓人覺得不安。
“哪裏奇怪,該有的都有呀,靈堂的布置不曾少任何一樣,而且在有風的情況下,長明燈還燃得很……旺,旺,不對,爲何長明燈不受風的影響?”嚴厲掃視靈堂後,驚恐的說道。
初見長明燈時,并沒發現奇特之處,風過搖曳,爲何長明燈卻仿佛置于無風的空間,依舊燃燒得那麽旺,這一點非常的奇怪。
“長明燈終究隻是一般的燭火,爲何偏偏它會不受風的影響。”阿淩嘴角含笑,望着嚴厲一字一字清晰地說道,話到一半,依舊将嚴厲的疑問提出,不作解釋。
“被人操控了。”靈堂并沒有塗語和陳晖的氣息,秦威和秦亦白更沒有這種能力,那麽在熟知的人當中,隻有一個人能做到。錢多多沒好氣的說道:“你都來了,何不現身。”
“青墨。”璃墨沒有絲毫被拆穿的尴尬,現身後,滿面春風,溫柔的喚道。“小阿淩也在呀。”
阿淩眉頭一皺,璃墨這句話分明是明知故問。
嚴厲見來者不凡,也不再随便提問,乖乖的站在一旁。
“你跟來做什麽?”不知爲何,錢多多在璃墨的面前,總表現得有些不耐煩,急躁,仿佛這樣的相處模式是獨屬于兩人的,而璃墨也不會在意。
這樣的感覺,俺弟弟隻覺得本該如此,卻想不到理由,難道自己果真和他相識上萬年。
“自然是保護青墨。”
“雖然我的道行遠不及你,自保尚且足夠。”
璃墨聽罷,笑笑而已,也不言語。
“爲什麽你要保證長明燈不熄?”
“隻是讓死者安心罷了。”
“什麽時候變得悲天憫人了?”錢多多斜着眼看了璃墨一眼,有些好笑的說道。
“待會你就知道了。”
對于璃墨賣弄關子,錢多多輕哼一聲,撇過頭,恰巧看到阿淩臉色不悅,想到“小阿淩”,錢多多撲哧一聲笑出來了。
“多多,你也取笑我。”阿淩心下了然,拉着錢多多的袖子撒嬌道。
“我哪有笑你。”錢多多輕咳兩聲,強忍笑意,寬慰道。
“小阿淩撒嬌的模樣可真好看。”璃墨眼波流轉,眉眼含笑,不見絲毫調侃之色,倒像真心稱贊。
阿淩并無心思和璃墨争吵,眼神冷冷的橫了璃墨一眼,卻被璃墨自動忽略,阿淩氣結于心,又拿他無可奈何。
“她來了。”錢多多沉聲道。
“靜觀其變。”阿淩握住錢多多的手,眼神鎖在塗語的身上。
由于有璃墨和阿淩的法力,所以塗語絲毫察覺不到他們的氣息。
塗語依舊一身鮮紅的嫁衣,環佩鈴铛,精緻的妝容,越發的顯出她嬌美的外貌。
她掩嘴輕笑,在秦威和秦亦白錯愕的眼神中緩步移到棺材旁邊,手掌輕撫秦怡的棺材,語氣柔和道:“可惜了,小小年紀便要爲他償命。”
“小姐。”疾步趕來的陳晖,恢複原本俊朗的模樣,一身幹淨的布衣,頭發精心梳理過,用一根木簪固定。
可惜了這樣一個文采非凡的男子,竟是手刃親人的儈子手。
“你是鬼霧新娘?”秦威緩緩站起身,最初的錯愕已散,此刻鎮定非常。
秦亦白沒想到她會明目張膽的出現在靈堂,一時難免驚訝。
“怎麽,是否對我的容貌有幾分熟識?”塗語眼眸含笑,不見一絲友善,飽含怨氣的語句,字字釘入秦威的心裏。
“你我未曾相識,談何熟識。”秦威不耐的說道。
“哈……好一個未曾相識,曆經三世,你自是記不得曾經犯下的罪孽。”
“依你之言,我的前世犯下過錯與我何幹,姑娘這番尋仇豈不是無理取鬧。”秦威恨恨的說道,隐約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心不禁一顫,或許自己在很多年前犯下了一個無法彌補的錯誤,眼神迷亂,有些慌張的瞥了一眼鎮定自若的兒子。
“無理取鬧,哼,前世的罪,你來承擔,我覺得天經地義。”
“你不要太過分,這是我妻女的靈堂,還請你對死者放尊重些。”
“尊重二字,你從未做到,又如何要求我?”塗語不怒反笑,湊近秦威輕聲說道,像呢喃,又帶着恨意。
旋即移步到秦亦白的面前,伸手摸着秦亦白白淨的小臉,柔聲道:“多可愛的孩子,可惜你注定生來償命,若動手殺你,我還真舍不得,瞧這眼神,沒有絲毫懼意,平靜得不似孩童。”